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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画石磨石磨人——发现画家涂建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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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懂电脑,然挡不住网络信息铺天盖地的冲击和诱惑,还是让儿子为我设置了搜索引擎,这样才可上网看看与我有关的新闻。人微言轻,其行不远,我的名字自然最多地出现在《莆田新闻网》上,且这家网站的办公室就在我办公室的斜对面。

      人当然也不能 自私到除了自己,别的人与事全然不管——豪宅千尺,寸草不长。倘有权有钱有闲之后,不妨关心一下别人。当然,当今风气,关心有钱人多,没钱的穷人乏人问津。说句老实话,穷人太多我是管不过来的,我的策略是只关心即将脱贫的穷人。这样既不受道德谴责,又符合宣传工作主旋律,因为我于细微处歌颂了改革,歌颂了转型升级。

      我在《莆田新闻网》上漫不经心地浏览,忽然跳出一个画面,其明艳的色彩似一道强光把我的心脏冲撞了一下。我定下神来细看:那是一幅漆画,画中四脚铁质火炉(古人谓之鼎者)里炭火正红,笔墨细腻逼真,其强烈的暖意透出画面,仿佛要冲出屏幕扑面而来……作者署名涂建武。我搜索记忆全无这个人的蛛丝马迹,遂寻思:只有走过黑夜的人才能懂得太阳的光辉。那么,需要历经怎样严酷和冰冷的心灵才能拥有如此渴望温暖追求火光的作画功力和灵魂诉求呢?

      这涂建武何许人也?

      我百思不得其解,遂查了一下这画的责编是小谢,问小谢果然有他的电话号码,还见过他。就让小谢转告他,有空我去拜访他。但诸事繁杂,这事一拖就大半年过去了。

      第四届莆籍作家艺术家书展在广化寺门口举行。这里是新区,观者寥寥无几。我在展厅坐得无聊,遂下楼去看油画展,于是再次邂逅涂建武的作品,就是这幅《石磨》。记起福建日报记者陈荣富写过一篇消息《画家涂建武——在油画艺术中心“安家了”》,这“油画艺术中心”其实就在这里(国人喜新厌旧,一千四百年历史的南湖不用,就是要另起新名)。遂向旁人打听,一位中年妇女告诉我知道涂建武,并愿意带路前往,于是我见到了涂建武,他的新家面北,出口正对着南湖公园。他是我同龄人(比我还小一岁呐),竟是如此的苍老和削瘦,满脸皱纹胡须拉渣的,一头长发夹杂近半的白发……我的脑海立刻跳出本文的标题——人画石磨石磨人呵!

      我对自己的观察力充满自信:在他的画室坐下说了没几句话,他就话语哽咽,说不下去,不停地用双手抹着发红的双眼:岁月留给他的沉痛如大山般难以超越啊!

      压在涂建武心头最沉重的大山是母亲的死。因而,他话语哽咽、语无伦次,甚至失去时间的概念。在我的追问下他自我介绍中都说是少年失母,其实,1977年3月母亲病故时,他已满十八岁了。当然,母亲断气的具体时间,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农历二月初二黎明6点40几分,地点是在常太公社东圳水库下船的码头,他说:“人一上船就没了!”生老病死,当是人之常态。为何母亲的死如此令涂建武耿耿于怀,至今难忘呢?我想大概是他母亲生前所受的苦。

      他家在常太莒溪过溪自然村。莒溪就是现在名声很大的九龙谷。如今他赶时髦也起了个艺名叫九龙山人。其实这九龙谷是没文化的莆田老板跟仙游人斗气的产物:你九鲤湖名气大,我干脆叫九龙谷压倒你。去年有一批福建老作家来此指出:鲤鱼跳龙门是从下往上跳,哪有从上往下跳的道理。如此悖谬的事情且不去管它,涂建武念念不忘的是母亲所受的屈辱和辛劳。母亲八岁就跟姥爷上山烧炭,十二岁随父挑炭、卖炭。她嫁进涂家生了三个孩子(建武是老大),建武的父亲当过十几年生产队长就少关心家务,她含辛茹苦地独自撑起这个贫寒的家庭。正月廿九起,她就赶着建武挑粪下田,建武年幼挑一段路,然后与她“换肩”……二月初一那天再挑了一天的粪,她全身疼痛难忍,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直滚到床下……建武见情形不妙赶紧出门去寻找父亲,捱到初一晚上,就和邻居们用杉枝捆了担架抬着母亲去了常太公社,在当地雇了船,大家七手八脚把母亲抬上船,去东圳码头……

      母亲过世后那七天里,母亲的脸庞一直在涂建武的脑海里晃,就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也感觉是在与母亲“换肩”,换来换去的……母亲恍惚絮絮叨叨地说:“建武啊,你一定要看护好两个弟弟……”建武不知道乡邻如何看他,反正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精神恍惚。

      十天之后建武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他走出家门,一路北行走过四个村庄,来到溪北村找陈金标学画像,以把母亲的遗容画下来。(中小学时代建武就有美术的兴趣,一直是班级黑板报的美术编辑。)这陈金标曾是黄浦军校学生、十九路军的战地记者,有良好的西洋画法的艺术素养,荒废多年的技艺乐于传授给面前这位真挚而有礼貌的年轻人,只是眼睛不好,只能把画具给他,口头指点他学画。涂建武在陈家学了十八天,就回家画出了第一张母亲的像,左邻右舍见了,都说像他母亲。

      邻居的话多少抚慰了涂建武那颗剧痛的心,但外婆的话使他又不安起来,她说:“你母亲的魂还在东圳水库里,回不来啊!”

      再过几个月,涂建武就初中毕业了。母亲的死,使他读高中的路彻底断绝了,何况,梦里母亲托给他的话——“你一定要把两个弟弟养大!”一直压在他的心上。1977年9月,他在东圳坝头的小街上租了一爿店面开画铺,给人写生画肖像。一为生计,二为母亲。就是希望在夜阑更深的时候,能与母亲在梦境中相会。

      世上事大多事与愿违,弱者往往连极细微的愿景都难以如愿。涂建武在东圳坝头夜夜守望母亲的灵魂归来,母亲却始终没有在梦境中出现。无可奈何,他只能每天晚上面对湖水,长跪不起,一直等他点的那炷香烧到尽头为止……他怕水库里的鬼神为难母亲,就弄些水果祭品祭祀坝头将军。他的收入也就每张肖像2元至4元,有一次手头太紧就仅用三颗糖果作供品。

      在东圳水平静无波令人绝望的日子里,涂建武迎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老师——王琛。

      那是1978 年底,莆田县组织文化人到东圳水库采风,傍晚返回的时候在坝头小街候车,有几位在涂建武看来气度不凡的客人走进他的小店,其中一位瘦高个子,身上带着一股文人气质,浏览了墙上挂的画,打量了建武一会儿,点点头说:“不错,小小年纪能画出这样的作品,不错。”他又问起建武的家庭情况。建武告诉他,“家在莒溪乡下,母亲前年去世,是操劳过度累死的。”他听了眼里含着泪光,低声叹了口气说:“我也是早年失母,没有母亲的孩子,苦呀!”建武生性胆怯,在生人面前不敢多讲话,今天遇到如此不凡的客人,不敢寻名问姓。他们离开时,主动对建武说,有时间到城里找他们,并留下各自的姓名地址。建武特别注意刚才讲话的那位高个子,他写着:莆田县文化馆王琛。

      事后经了解,建武知道王琛是莆田知名书画家,遂喜出望外。其实除了书画,王琛的文学和戏剧作品在当时代表了莆田的最高水平。那十几位客人中,建武还记得有朱成淦和陈禅心。确实,在姚清水的《状元与乞丐》,周长赋的《秋风辞》横空出世之前,王琛、朱成淦、陈禅心就是莆田文化最醒目的符号。

      过了几天,建武就带着自己的画作进城,爬上古谯楼那十几级台阶,二层拐弯第一个房间就是王琛的办公室(那时古谯楼住着莆田县所有的文化人,宿舍和办公室不分,就那么几平方米)。王琛在伏案做什么,抬头认出建武,脸上现出惊喜的笑容,握手让座后,便开始翻看画作,一张一张地看,时而赞说有潜力,时而指出不足之处。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艺术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但这碗饭吃起来不容易,要经得起艰辛和寂寞。”建武表示献身艺术无怨无悔,王琛表示愿意尽力帮他。

      从此建武每周进城一次请王琛指教。傍晚5点在坝头小街关了店门,下山过龙桥走安福穿越城墙巷登古谯楼,听王老师指点之后再原路返回,来回要走两个小时。

      坝头小街地僻人稀,且每张人像二三元的收入也无以糊口。在那几个月里,母亲也曾几次托梦给建武,梦里的母亲告诉他不用如此痛苦,要紧的是把弟弟抚养成人。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一句话。建武是听话的孩子,既然母亲这么说了,他就关了店回到家乡务农,闲下来时继续画画。他知道王琛家在乡下,星期日必然回家,就每隔一段带着画作直接去华亭湖头村求教。从莒溪去华亭要翻越天子山走几十里山路。建武星期六就准备好竹火把,星期日凌晨一点就点着火把出门上路,往往要上午十点才能到达王家。深夜手持火把独自一人走山路,万籁俱寂中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这样的经历对建武是一种享受。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二年。

      这一天到达王家已近午,王琛请建武吃过饭后对他说:“这附近有我最近画的壁画,我带你去看看。”建武说:“老师您感冒了,不要去,下次吧!”王琛说:“今天我没什么事,去看看对你有启发,机会难得。”一路上,师徒俩边走边谈。来到一条小溪旁,建武怕王琛感冒再受凉止住脚步,王琛却已卷起了裤管执意过溪,无奈建武只得搀扶着他趟过没膝深冰凉的小溪水。过了溪来到一座新建的庙宇前,墙上是王琛画的《二十四孝图》。他指着壁画给建武指点壁画人物的要点,并希望他今后能画“二十四孝”。

      王琛这次抱病授艺原是考验建武对艺术的忠诚程度。不久他就写了推荐信让建武去找福建师大美术系的翁老师。翁老师就是翁振新,1982年4月自然还不是翁教授,更不是翁院长翁主席,所以尽管是王琛介绍来的,态度也十分热情,但只能给建武在艺术班安排一个座位。这样建武在校外租了个小房间,星期一至星期五在校学画画,星期天去附近农村画像以维持房租和伙食,三餐稀饭只加几颗食盐,冬天时靠一个写生画夹和几件破衣服当被盖取暖。度过两年多极为艰辛的日子,却打下扎实的绘画基本功。他有机会为翁老师磨墨并亲睹夏季翁老师仅穿条短裤挥笔泼墨至深夜凌晨,然后与他一起躺在教室里睡到天明……

      离开福师大,1985年春节过后,在家乡冒着小雨走了三里路,田里挖了20多担泥土,用自己的心和手塑了一尊四尺高的母亲坐像和一尊三尺高站着的观音佛像,就再次走出家门,开始了四年的艺术流浪。这种流浪没有多少诗意,更多的是艰辛和磨难。他先去南平电视台设在深山的传播站修公路半年,深山里雨雾茫茫,那个古老的废山寨据传说是杨八姐的练兵场。然后去建阳、永安县走村串户画肖像。再后面去清流和宁化画玻璃漆画。后转道晋江磁灶画瓷砖及同安画扇。在四处行走的日子里,尽管生活依旧艰苦,但建武充分领略到乡下农民的纯朴和厚道。他吃住都在农家,家家户户都养狗,山村的狗特别欺负生人,每当画完一家离去时主人都要送他一程,为他喝斥狂吠的狗。在建阳建西阑下村建武与弟弟深夜放竹车,他从失控的竹车往下跳时摔晕过去,当地的老乡都纷纷提着鸡蛋来探望他。

      生存的重压往往催生出深刻的观察力和敏感的心灵,而这都是艺术家必备的前提条件。艰苦的四年卖画生涯(他在莆田中山中学门口开了一年的肖像店)锻造了他。1989年,经莆田老乡、厦门教育工会主席陈祖霖介绍,涂建武来到了厦门。在这个特区城市,他彻底扭转了贫穷尴尬的生存状况,踏进了艺术劳动的一片广阔地带。

      他先在厦门西山画社跟香港著名油画大师施炳胜学习以刀作油画三年,后在厦门乐富山及思颖工艺美术制作有限公司任制作部专职画师兼教师,收入不错而且很受老板和员工的赞赏。有一件事颇能说明他的地位。好立工艺有限公司的台湾老板陈先生欲招一批绘画员工,他们找到陈祖霖,陈为照顾莆仙乡亲,让涂建武回莆招满250个。为不负重托,建武回到莆田举办培训班,一周后举行考试,结果220人被录取,使好立工艺有限公司成了实际上的莆仙公司。

      十年之后,涂建武回到莆田 ,先后在黄石和南门承接外商油画订单并带徒授艺……2012年末,《福建日报》驻莆记者站站长陈荣富为他发文《画家涂建武——在油画艺术中心“安家了”》,这“油画艺术中心”就在广化寺口、南湖之滨。

      从2008年起,涂建武执着于油画艺术的追求,也就是希望得到官方文艺机构的承认。他每周都要去莆仙山区拍照和寻找素材,感受古老山村的农耕气息。晚上从不外出,在家读书写文章。从他送我的复印件看,最近这六年,他的名字多次在媒体露面。

      在莆田范围内,涂建武在大小画家的眼中是个卖画为生的画匠、手艺人呀!我对他说是这样的吧?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对他说:从今往后没人敢欺负你!因为我不但有个好位子,还有一支尖酸刻薄的笔,更长着一张不饶人的大嘴巴!

      我还想说:卖过画流过浪什么啦,就是当过乞丐也不是个人的耻辱,而是社会的耻辱。举个例吧!阿炳的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不朽于世界乐坛;建国六十三年了,中国的高等音乐学府培养出多少学士、硕士和博士啊!可华彦钧的名字让他们汗颜和羞愧得低下他们那高傲的头颅。    (郑国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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