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图书集成》与妈祖信仰

　　《古今图书集成》(以下简称《集成》)是我国现存规模最大、资料最丰富的类书。全书共一万卷，约一亿六千万字。由陈梦雷编撰于康熙四十至四十五年(1701-1706)，雍正帝即位后，另命蒋廷锡等重加编校，三年(1725)十二月书成，后经核定印行于雍正六年(1728)。现较常使用的版本是1986年中华书局、巴蜀书社据民国二十五年(1934)中华书局影印铜活字版印本之影印本。该书突破了明《永乐大典》等类书“依韵排类”之法，而以内容分类，并有所创新，设定了严谨而细致的分类体系，以天(历象汇编)、地(方舆汇编)、人(明伦汇编)、物(博物汇编)、学术(理学汇编)、政治经济(经济汇编)六大类为基础，底下派生出二级类目32典、三级类目6109部，终形成了“贯穿古今，汇合经史，天文地理，皆有图记，下至山川草木、百工制造、海西秘法，靡不具备”之大观，实为古今图书之集大成者。该书尽管在辑录资料上也存在一些讹误、脱漏、衍文、妄删、失收等方面的问题，但从整体上看，它仍具有较高的学术和文献价值，因此历来为学者所推崇和利用。在研究这部类书的同时，不难发现，它也是妈祖信仰史上重要史料之一。

　　一、编者陈梦雷与妈祖信仰

　　虽然在雍正重校本《集成》中出于政治原因将陈梦雷的名字略去，但后人的众多考证早以证明该书的真正编撰者是陈梦雷。陈梦雷(1651-1741)，字则震，一字省斋，晚号松鹤老人，福建闽侯人。康熙九年(1670)进士，后授翰林院编修。十二年(1673)乞假旋里省亲。次年，适值“三藩之乱”，虽为耿精忠所胁迫受职，但暗与当时也在安溪老家的李光地同谋，将情况密疏(封于蜡丸)向清廷表忠。可是，李光地隐瞒了曾与陈梦雷之共谋，故精忠败后，李受奖

　　而陈以从逆论斩，后幸徐乾学等活动改谪沈阳尚阳堡。康熙三十七年(1698)，帝东巡沈阳，梦雷乘机献赋，颇称旨，帝念其罪情出于胁迫，遂特恩准释放并召回北京，任三皇子胤祉侍读，始有《集成》之编。

　　《集成》收录的有关妈祖信仰史料达三万字之多，遍布于全书六大编。能对妈祖这样一个小专题如此注意收集，这与编者的认知有着极大的关系。陈梦雷是福建人，虽然二十岁就离开故乡，但对妈祖之灵祐深有感知，这从其《松鹤山房文集》收录的《拟闽海平恭进天妃真人颂赞》一文可得证。该文作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时陈氏仍流放于沈阳，闻天妃显灵助台海收复而作。文中称天妃圣母真人为“吾闽功德之明神，而历朝威灵之大祀也。刚而克武，义以兼慈”，

　　“时值艨艟初驾，楼橹争驰……天妃乃赫不测之威，神显闻声之道力，驱河泊以效灵，鞭海若而助奋”，将清初收复台湾后“海甸屹若金汤”归功于天妃—“匪繄人谋之允，实缘神力之宏”，称天妃为“威灵最赫之神”，并在颂后系以赞曰:“南岳萃气，湄水凝精。昙花焕彩，名媛挺生。德佐坤极，道配乾清。紫微协辅，水府权衡。仁心广运，矜此遗氓。电驱蛟鳄，风扫鼯鼪。波澜静晏，海宇昇平。体天辅国，神力铿钧。永崇庙祀，奕祺维祯。”整篇文章对妈祖极尽褒美之辞，作者对妈祖信仰的推崇显而易见。也正是在这种认知基础上，才使得作者在编撰《集成》这部大型类书之时，能多留心收集相关史料，并时有点评。如在《方舆汇编·顺天府部·杂录》中引《东西洋考》记录时，对所记天妃为“五代时闽都巡检林愿之第六女，生于宋元祐八年，以雍熙四年二月二十九日升化”的生卒年记录持怀疑态度，因在文后加按语:“雍熙太宗年号在前，元祐哲宗年号在后，且林愿之五代人，女必无生于元祐之理，记年必有讹”。

　　二、保存大量妈祖史料

　　《集成》保存了清雍正以前许多珍贵的妈祖史料。在全书六汇编中，除了大量引用康熙朝编撰之各地方志及一些清以前方志资料中妈祖相关记载外，还保存了许多珍贵的史册记载。正如陈梦雷在《进汇编启》中所言，其遍览了“王爷殿下颁发协一堂所藏鸿编，合之雷家经、史、子、集约计一万五千余卷”，历时五年，“目营手检，无间晨夕”，始成此篇。这些史料版本有的现已湮灭，其征引在《集成》的文字就愈显得宝贵;或是现仍有存的史料，也可提供与相关版本进行校勘之用。大量引录方志文字，是《集成》的一个鲜明特色。这不仅有丰富内容、提高文献价值之功用，还从一定程度上对古代方志进行了一次内容分类总汇，保存了许多宝贵的方志文献资料。引用内容涉及妈祖信仰的方志种类有一统志、通志、府志、州志县志等，涉及地区包括当时顺天府、河间府、济南府、竟州府、登州府、莱州府、西安府、庆阳府、江宁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淮安府、扬州府、安庆府、庐州府、凤阳府、和州、南康府、九江府、杭州府、嘉兴府、宁波府、绍兴府、台州府、街州府处州府、福州府、泉州府、建宁府、汀州府、兴化府、邵武府、漳州府、福宁州府、台湾府、武昌府、荆州府、长沙府、广州府、韶州府、惠州府、潮州府、高州府、廉州府、雷州府、琼州府、罗定州、桂林府、平乐府、梧州府、浮州府、南宁府、鹤庆府等府及所属州、县。但书中所引的这些府、州、县志以康熙朝编修的居多。康熙十一年(1672)保和殿大学士卫周柞进奏，建议各省纂修通志，以备编纂《大清一统志》用。康熙帝采纳该建议，诏令各地设局修志，上集翰林院，且责成学正检查志书的质量。康熙二十二年(1683)又下令限三个月完成。康熙二十四年(1685)再次救令各地纂修府州县志。正是在康熙帝的倡导救令下，方志编修取得显著成果，康熙一朝共修成方志1372种(康熙朝时全国设府162、州236、县1373)，数量为历朝之最。而据学者统计，《集成》征引的清代方志有1370多种，可以说是清初方志的一次总汇与检阅。这些康熙朝方志有的已不存在，有的存本版本较劣，如康熙《顺天府志》，仅存的只有北京国家图书馆藏抄本(残本);清初《庆阳府志》仅存顺治十七年(1660)抄本(残本);康熙《宁波府志》现只有北京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存有抄本。因此，这些从清初以前方志中征引的妈祖史料不仅保存了现已佚失的相关史料，也可作校勘之用。如《方舆汇编·职方典·淮安府部.纪事》征引有福建《兴化府志》中有关天妃的记载，考莆地明清府志，仅有《弘治兴化府志》、康大和《万历兴化府志》和林尧俞《万历兴化府志》三种(清顺治、康熙朝均无纂修《兴化府志》)，查检《弘治兴化府志》和康大和《万历兴化府志》，其中有关天妃的记载均与《集成》本所载不同，而林尧俞《万历兴化府志》现国内仅国家图书馆存有两部残本、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存有抄本一部，故此条记载可与以上三本互为校补，实为珍贵。另在《职方典·兴化府部·外编》下收录有《莆田县志》所载天妃史料，内有“康熙二十年舟师南征大捷，提督万正色以妃灵，有反风之功，闻于朝，诏封‘昭灵显应仁慈天后’，遣官致祭”(康熙二十年因万正色之议救封天后一说始滥筋于此)一句，可知其所引定是《康熙莆田县志》，该方志国内现仅有国家图书馆和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各存残本一部，也可作校补勘定之用。

　　除了收录众多的方志妈祖资料外，《集成》还征引了其他史书中的相关史料，如《元史》、《明会典》、《康熙大清会典》、《闽书》、汪楫《使琉球杂录》、张爵《五城坊巷胡衕集》、张燮《东西洋考》、郑若曾《筹海图编》、何乔远《名山藏》、陆深《金台纪闻》中的妈祖史料。另全文录有李贤《新莱阁记》、马祖常《送宋诚夫太监祠海上诸神》、张翥《代祀天妃庙次直沽》等妈祖碑文、诗词。这些妈祖全文史料虽然现均有版本保存，但作为清初以前妈祖史料之大汇总，《集成》之功不可磨灭。

　　三、描绘了清初的妈祖信仰概貌

　　清史专家冯尔康先生认为《集成》“对于清史研究的意义，一是提供一部分清史资料·····一是因为它汇集历代有关资料，阅之可见到前代的情况，便于作纵贯的研究”。这句评价放之妈祖信仰研究亦然。在整理出该书所罗列的各种妈祖史料基础上，大略可提供给读者一幅有关清雍正以前妈祖信仰的概貌，实为妈祖信仰史上之一大资料宝藏。在该书中，妈祖史料主要集中于《方舆汇编》和《博物汇编》。其中以《方舆汇编?职方典》收录妈祖史料为最多，《职方典》记载清代各省各府地理，以清初行政区划列部，在各部下或领汇考、艺文、纪事、杂录、外编。在《祠庙考》中选录了雍正朝以前有关方志所载的一些主要祠庙，从中可知，清雍正以前妈祖信仰已传播至今京、津、冀、鲁、陕、甘、江、沪、浙、皖、赣、闽、鄂、湘、粤、桂、琼和台等18个省、直辖市地区。现将该书收录的各地天妃庙宇分布及数量罗列如:

　　从统计可看出，清初以前的妈祖信仰早已从沿海闽、粤、江、浙、鲁等地延伸到了内陆的皖、赣、湘、鄂、陕、甘等地。有些内陆妈祖庙最早有建于明初，除安徽宿松小孤山天妃庙记载“后岩崩庙纪，明季移建北岸”外，另有凤阳的天妃宫，“在城西南隅，明永乐十四年凤阳卫千户楚贵创建”，还有安徽和县，江西星子、九江，湖北蒲沂、石首等地天妃宫均建于明代。更有甚者，远至陕西、甘肃等省，至少在明末清初亦有妈祖信仰之存在。如陕西邢州天妃宫，《集成》记为清初“通志、州县志合载”之史料称“在州城北门内街，民杨廷江重修”，可见，这最迟在清初已重修的庙宇，应最迟建于明末。而转录于《顺治庆阳府志》的甘肃真宁(今正宁县)“在县北阪”之天妃庙记载目前仅见于此，《顺治庆阳府志》也只有北京国家图书馆存一抄本(残本)。妈祖信仰由沿海向内陆的流向研究由于目前掌握资料的缺乏，系统而深入的研究成果还较少见，这种信仰传播的原因实有待学者的进一步考察研究。

　　总的来看，《集成》虽然在妈祖研究史料之收集上也存在重复收录(如《元史》中妈祖史料)和分散排布等缺陷，但这应局限于类书编撰方法，即难免有类目含义重叠交叉而使史料重复使用。但如上分析，这些都不影响《集成》在妈祖资料史上的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