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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高须告老 名遂合退身——莆籍名臣致仕故事

      先贤致仕之道德观

      北宋真宗时,年届致仕之限的苏州刺史孙冕,于府厅壁上题诗一首:

      人生七十鬼为邻,已觉风光属别人。

      莫待朝廷差致仕,早谋泉石养闲身。

      去年河北曾逢李,今日淮西又见陈。

      寄语姑苏孙刺史, 也须抖擞老精神!

      孙知州以诗自励,须振奋精神,下定决心挂冠而去,莫如冀、淮李、陈二官,经由朝廷勒令才退下来。

      中国古代称官员退休为“致仕”, 意为“还(致)禄位(仕)于君”,即官员因老病等不能任职,交还朝廷所予官职及待迂,退休养老。史志常见“致政”、“休致”、“请老”、“归养”、“乞骸骨”等语,均指退休之事。我国政治体制源远流长,对官员致仕早有规定。据史家考证,商周时便有“大夫七十而致事”之说,至南朝齐武帝始成为定制。其后历朝均沿袭此制,将七十岁定为官员必退年限。宋代官员队伍庞大,俸禄优裕,朝廷不堪重负,始实行强制退休,即孙冕诗所谓“朝廷差致仕”。明清时期,对中低级官员退休年限,还有提前趋势,大体规定六十岁左右。苏州刺史孙冕题诗,便是北宋官员致仕的真实写照,孙冕亦成为朝廷上下的风标。宋真宗为嘉奖这位守法勇退的先进典型,竟然批准其再任。不意这位知州大人挥毫题诗后,便拂衣归隐九华山去了,以至皇帝诏书下达而“召不起”,看来他真是下定决心致仕归养了。

      官员致仕,虽是其仕途生涯的必然归宿,看似一桩平常之事。然而作为权力场中,职位与权利终结的一种方式,对当事者而言,则是一生之重大转折。面对还职交权、丧利失势的分界点,不能不引发思想震动,往往成为其政治抱负、为人德操、人生哲学以及义利荣辱价值取向的灵敏折射点,道德的试金石。事属平常,心实异常,只不过因人而异罢了。孙冕致仕题诗,所以成为古代政坛人事的一段佳话,即在于主人翁面对人生之重大关节,表现出一种超世脱俗的精神境界,不为名累,不为利羁,毅然退出可以权力“资本”谋取私利,并成为通行法则的官场,无疑具有警示意义。

      作为朝廷命官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身历官场,深知其情,曾作《不致仕》一诗:

      七十而致仕,礼法有明文。

      何乃贪荣者,斯言如不闻?

      可怜八九十,齿堕双眸昏。

      朝露贪名利,夕阳忧子孙。

      挂冠顾翠萎,(帽带之垂缨),

      悬车(辞官家居,废车不用)惜朱轮。

      金章腰不胜,伛偻入君门。

      谁不爱富贵,谁不恋君恩?

      年高须告老,名遂合退身。

      生动刻划某些年老官员,贪恋权势、不肯退身的形象及心态,可谓入木三分。余读史发现,史籍关于官员致仕事迹的记载,大多着眼于道德情操角度,借以宣扬一种精神。吾莆郡志所见,更多亦是官员年限超前的非正常致仕事迹,倒是更能折射事主的道德精神。这正是史笔之妙处,史传之亮点。

      莆臣致仕之风标

      据莆阳郡志记载,众多莆臣以比姑苏刺史孙冕更大的决心和勇气,毅然致仕,终结仕途。大致有分以下三类。

      一曰:蒙恩知止。

      宋代仙游县人陈大卞,字仲循。治平四年(1067)进士,历官宜兴(今属江苏)县尉、武平(今属福建)县令、汀州(今福建长汀)录事参军、江宁(今属江苏南京)知县,居官廉洁。与宰相章惇有旧情,屡招以书竟不往。后以明堂恩得封二亲,拜且泣曰:“吾不能与时俯仰,黾勉(尽力)仕宦者,正为吾亲耳!今恩封(褒赠)既及,可以休矣!”遂致仕,时年五十六岁。友人赠诗曰:

      即今年才五十余,脱去簪绂(喻显贵)弊屣(鞋子)如。

      圣时搜选动空谷,策足要路争先趋。

      庙堂故人握重柄,僵者可植瘦可腴。

      惓惓风仪数寄语,掉头不顾甘如愚。

      赞扬其不附权势,五十余岁便决意挂冠的德行。

      宋代名臣蔡襄之孙蔡传,更以四十三之年致仕。蔡襄乃庆历重臣,不幸三子皆早逝。蔡襄病故后,朝廷录其孙蔡传守将作监簿(掌土木营建),时方二岁。其母刘氏抚教至于知书,六经、子史务皆贯穿,志在学古务实,不游场屋而学行益力。历朝奉郎通判南京留守司,年四十三即上章乞致仕,即日理装奉亲以归,著述颇多。有趣的是蔡传次子蔡枢,亦以四十五之年挂冠。蔡枢于政和五年(1115)与叔父蔡伸同登进士榜,历官西京提举学司主管文字,为人正直,对受当局政治迫害而被流放的“党人”常安民,“独事以师礼”。后提举湖南学事,荐举“敢伸公论”的潭州(今湖南长沙)教授张所,使其得以成名。蔡枢年四十五时,慨然叹曰:“先公挂冠之年,吾已过之。时方多事,其可无功冒宠乎?”乞请致仕。宣和末,朝廷兴师北伐,主兵者欲引蔡枢为谋议官,以书止之。

      莆臣中,像蔡传父子蒙恩知止、无意荣进者,不乏其人。宋代莆籍邵武(今属福建省)太守郑事道,尝谓所知曰:“吾三世青云,今年逾五十,佩太守章,足矣!”即请归,优游田里,以诗自娱,为名辈所推重,誉为“知足高风,丕激颓俗”。龙岩县(今属福建)主簿朱首谅,身先士卒,守职擒贼,上司上报其功绩以擢升,首谅则“无意荣进,力丐祠归”。兴化县人方次彭,字公述,皇佑元年(1049)进士,调剑浦(今福建南平 )、福清(今属福建)县主簿,迁合州(今四川合川)参军,改知长乐县(今属福建福州)、望江县(今属安徽)、海陵县(今江苏泰州),权知惠州、梅州(今均属广东),大兴抚民实事,志称“凡宰六邑,皆以能称之”,梅州士民挽留,再任凡六年,两被褒诏。元佑初,有人荐举之,次彭曰:“余衰朽,岂足任国家事乎?”遂上章告老,赐三品服。尝赋诗曰:

      自顾衰龄七十余,腰间方尔佩金鱼。(金鱼为官服饰物,显示身份)

      囊中羞涩知何有,榻上两封天子书。

      可谓蒙恩知止,荣誉高于物欲,甚为自慰。

      二曰:知退求安。

      从郡志记载看,莆臣提前引退,更多是与时不合、忤逆权势,慨然作出的选择。既是避事求安,更为恪守道义。

      宋代仙游人陈高,字可中,元符三年(1100)进士,召试除太学学录,潜心经术,尤精于《易》学,迁博士。政和中,太学始建医学,除太医学司业(太学副长官),累上密封章奏,以切直忤卿相蔡京,慨然力请休致。南宋莆田县人许抟,字公执,建炎三年(1129)恩赐进士。调泉州(今属福建)教授兼宗教,又经参政谢克家所荐,召对改秘书省正字,累迁监察御史。南渡后,典籍文物十无一存,岁当科举,故事无所于考,欺伪者众。因许抟多所谙练,特迁礼部员外郎,辩决真伪,士流清肃。许抟曾于宣和间以事忤逆秦桧,因此时秦桧得政,故而请退。明代莆田县籍御史林诚,天顺八年(1464)进士,忠诚敢言,秉性聪警,精于吏事。宪宗时疏弹内阁大学士商辂“不能执节”,建议策免之。宪宗谓商辂“时有诤言,外人不及知”,林诚再次疏论之,触怒龙颜,致被下诏狱,廷杖而释之。林诚既忤逆当道,遂引疾归养,居家凡十余年。成化末起复职,终以疾告致仕。

      明代莆田县人、兵部左侍郎郑岳,字汝华,弘治六年(1493)进士,历官户部主事、刑部员外郎、广西兵务副使、广东副使、江西按察使、江西左、右布政使、四川左布政使、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大理寺卿、兵部右侍郎、左侍郎等职,历著风操,斤斤奉职,所至以治办闻。因直言为权奸所忌,多次被诬下狱、廷杖乃至夺职为民。世宗时,宁夏总兵仲勋行贿京师,因其曾为郑岳所劾,故礼贴无郑岳之名,御史聂豹以“风闻”论郑岳罪,郑岳上疏自白,因力乞休致,世宗听之归养,居家十五年,六次荐起不任。明代莆田人陈经邦,字公望,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选庶吉士,后授编修,任东宫讲读官,为神宗所赞赏。后进侍读学士,掌翰林院事,升礼部侍郎,转吏部左郎,升礼部尚书兼学士。任上,严禁胥吏夤缘为奸,部事大治。后因对兴建寿宫意见与宰辅不合,被人诬陷,再次上疏乞休,时年43岁。家居三十年,为权奸所阻,终不得召用。明代仙游人郑照,正统间由太学生授安远(今广东钦州)县令,丁忧后起复改德安(今属江西)县令。为政以“节用爱人”为主,一钱不妄费,一民不轻用,凡大事必与耆老商议而后行,故终其所任,邑无失政,无冤民。居官清廉,持身皎如玉雪。时江西巡抚沙汰僚属,十去八九,却称郑照为廉官第一。因其个性梗介,不苟阿随,年五十三便致仕而归。莆郡名臣柯潜遗之诗云:

      闲因投笏早,贫困守官廉。

      一瓢颜子乐. 三韭杲之贤。

      昔孔子高徒颜回,贫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而不改其乐;南齐人庾杲之,为尚书驾部郎,清贫自业,食唯“三韭”,(即鲜韭、腌韭、汤韭一韭三做。)郡人以为此诗乃其人之实录。乡士大夫私下谥之曰:“清介先生”。看来,郑照中年致仕,亦多因其梗介不阿所致。而宋代莆田县人、殿中侍御史郑伯玉,字宝臣,景佑元年(1034)进士,历官秘书省校书郎、淮南节度使掌书记、大理司直、抚州(今属江西)观察推官。为人峭直,不屈权贵,好为诗作,凡朝政得失、士大夫藏丕,皆记之诗,异已者多嫉之。年未五十即以“亲老”之名,弃官归郡就养,干脆连致仕的待迂亦不顾了,足见其人之峭直不屈。

      三曰:知孝归养。

      莆籍名臣中,还有为亲属尽孝义之心而致仕的。宋代莆田县人、湖州(今属浙江)通判林霆,政和五年(1115)进士。登第后,闽籍太宰余深、门下省侍郎许将等朝廷重臣,皆欲以女妻之。林霆曰:“若人之女,安能事吾母?”两辞之。靖康初,其从叔林冲之奉命出使金国,时年72岁,人们无不视为危途。林霆三次上书朝廷,请求代往,不报。冲之赴金后,即被金人所囚,达十余年之久,坚节不屈,壮烈殉职。绍兴中,秦桧因与林霆有庠序(太学)之旧,召其为详定司勅令所删定官。林霆拜见秦桧时坦然曰:“公岂可忍心以二帝置于万里之外,易一宰相之位乎?”力辞不任。秦桧死后,转为承议郎通判衢州、迁湖州(今均属浙江),以二寡姐年垂八十,不欲远宦,年六十即致政而归。志称其“笃行义,未尝干进,入仕四十年历官五任而己”。莆人称其“忠义林氏”。乡贤郑樵以诗美之云:

      千载清风去不留,何人能伴赤松游。

      乞骸直到骸归日,告老须临老尽头。

      元亮田园何处有,事平嫁聚几时休。

      湖州别驾发深省,挂却朝冠便自由。

      讽喻官员恋栈之风,赞杨林霆挂冠之举,清风高节,发人深省。

      明代莆田县人陈茂烈,字时周,弘治九年(1496)进士,初授吉安府(今属江西)推官,折狱有方,吏部考其治行为理官第一,召入为御史,居官清正廉洁。时有大臣纵子受贿者,谏官交劾不退。茂烈申纠其罪,勒其致仕。又有崔志端起道士为尚书,茂烈再次疏论之,不报。茂烈乃以母老乞归终养。茂烈因母年九十未有嗣息(子孙),日夜为忧,方抱疾而母卒,自己亦因哀痛致病情转急而逝世。陈茂烈虽以母老乞归,但在御史任上疏论触犯权奸,为人所忌,亦当是致仕的重要事因之一。

      莆臣中真正以母老告归者,当推明代莆田人、翰林编修黄澜。黄澜与陈茂烈同年登进士第,选庶吉士,授翰林编修,因母老告归十余年,至母终复起供职,转国子司业,迁南京翰林侍读学士。黄澜学问渊永,仪度闲雅,平生寡欲,无婢妾,于仕进亦不急迫,后以疾乞致仕。此外,还有因病致仕者。明代莆田县人方熙,字孟明,宣德五年(1430)进士,选翰林庶吉士。方熙才高志大,群试翰林,屡居优等。然言议英发,人颇惮之,出为潮州府(今属广东)通判,因目疾致仕。莆田县人林元甫,成化十一年(1175)进士,选为工科给事中,山东布政司左参政,迁云南右布政使转陕西左布政使,都察院右都副御史巡抚四川贵州云南。仪度闲整,居官不苛细,立名有大臣之度。将召入,以末疾(四肢疾病)乞休,大宰马钧阳重其为人,奏疏留之,三上乃许俟疾愈起用,竟然不治而卒,令人不胜哀之。

      纵观上述莆臣非正常致仕事迹,虽事因各异,然无不为儒家倡导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官念”所支使,淡薄利欲,恪守道义,谋道不谋食,把及早引退视为关乎名节操守之大事。正是:“衣锦荣名虽烜赫,挂冠高节莫(无不)因循。”我们同时看到,内中虽亦隐含着一些道家 “知足无为”的消极情绪。但对于官场久经不衰的贪图富贵、追逐私利吏风,造成“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的虚伪心态,仍不失为一帖清心剂,故为士林所誉,史志所崇 。

      “年七十而致仕”,虽是中国古代官员退休的年龄界限,然而执行政策实属不易。位居上层的高官显要致仕更难。宋仁宗、真宗,曾多次下诏,要求年及七十以上文武官员自请致仕,但“年及而(自)愿者常少”。权利物欲的诱惑,使官场“知进不知退”之风愈演愈烈。另一方面,帝王有时也要发挥老臣的某些独特作用。宋代司马光主政时,特请早已致仕的八十余岁四朝元老文彦博出山压阵,以其素具威望,使“元佑更化”得以顺利进行,大批被罢黜的保守派大臣,重新得到起用。而宋徽宗重用仙游籍老年奸相蔡京,四当其国,却是另一种结局。政和六年(1124),蔡京第四次为相,统领三省政务时,已是个“昏眊不能事事”的七十七岁老人了,老眼昏花,懵懵懂懂,有人戏称患上“老年痴呆症”,成为半个“植物人”了。史称“凡(蔡)京所判,皆(蔡)绦为之,且代(蔡)京入奏”。即所有签批文件,皆由其季子蔡绦代办,并代替上朝奏事。且不论蔡京是奸相,即便是个清臣、贤臣,年事之高,亦实难以视事,难免出现奸小“恣利为奸,窃弄威柄”之事。直至现代中外政坛,亦不乏此类悲剧。有一则宋代笑话称,乔平章为左相,年己八十年,相府门前张挂“年七十者许乞致仕”文告,轻薄者于右侧题诗曰:

      左相门前有指挥,小官焉敢不遵依;

      若言七十当致仕;八十公公亦合归。

      乔相闻知,遂令揭去文告。此翁还算知趣,多少有自省精神。史载宋代有一老臣获准致仕,入宫拜辞。皇上赐坐,老臣“方拜为仆”,即刚欲跪拜便仆倒在地,幸好无心血管疾病,皇上特令其二子“扶掖升殿”,可见其难。这种老人主政的朝廷,于国于民实属一大危事,不能不引起社会的关注。

      朝廷优宠宿德元老,本意在于“资其材力,闵其衰老,养其廉耻之心”。全面优厚的待遇,致使众多官员恋栈日以成风,导致官员队伍老化。历朝虽欲加以限制,然实难下手,故收效甚微。为此,宋代名臣、最高检察官包拯,特上《论致仕疏》,建议皇上降旨,将文武百官年及七十者列名成册,由御史台下文监督执行。以致“大臣有高年者具不自安”,宋仁宗为此特下手诏抚慰,曰:“老臣,朕之所眷礼也。进退体貌,恩意岂不有异哉!凡尝预政事之臣,自今毋或遽引去,台谏官勿以为言。”赐予高年老臣“定心丸”。朝廷虽亦采取众多优惠政策,鼓励老臣致仕,终难填补以权谋利的巨大黑洞。不但恋栈者日以成风,更有虚报年龄、官年作假者,知足知止、进退有节者毕竟少数。这是“老人朝廷”现象,成为古代吏治中一大难题的本源。窃以为,此类“老人朝廷”现象,实与中国文化传统有关。就臣僚本人而言,亦并非全是“贪利恋栈”者,往往与帝王的“慰留”有关。吾莆郡志所见,一些朝廷重臣要路,其致仕亦实属不易也。

      郑侨三疏告老

      郑侨,字惠叔,兴化县人,乾道五年(1169)进士,有司奏郑侨名居第二,宋孝宗览而异之,擢为第一。签书镇南军(今江西南昌)节度判官,转著作郎兼国史实录院属官。以《左氏春秋》侍讲东宫,后请外提举江南西路常平茶盐。孝宗询知郑侨风绩,召欲为言官,数向宰辅问其来期,郑侨以有妻之丧累请祠。未几复提举江东,入为礼部郎中兼太子侍讲。寻又兼权给事中,迁中书舍人。光宗时除给事中,权吏部尚书,继又请外,除显谟阁学士、知建宁府(今福建建瓯),移知福州(今属福建),改知建康府(今江苏南京),所至有政声。光宗遂召还吏部,郑侨辞而不允,“三上祠请”,召复任并进龙图阁学士。宋宁宗即位后,召郑侨为吏部尚书,时年50岁。继拜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郑侨愈益感奋,以清静和平辅政。其间郑侨多次“以疾求退”,宁宗总是慰留之,并进知枢密院事,委以重任。时任侍讲的理学大师朱熹,上书指斥宰相韩侂胄窃国害政,致被宁宗罢官。郑侨上疏请留朱熹,被韩压下不报,并将道学斥为“伪学”,视朱门为“逆党”。郑侨进知枢密院仅三个月,再次恳求辞位。宁宗数次遣使急往有司,诏其不接受郑侨章奏,有司退还郑侨所上扎子(奏议文书)。郑侨仍然不停请退,以至宁宗在奏章尾部手诏曰:“卿忠诚重厚,朕所倚毗,累乞退闻,殊弗眷意”。并且面谕以“将大用”。三个月后,郑侨再度上章求退,宁宗遂以资政殿大学再知福州。陛辞时,宁宗仍表示有“复召”之意,郑侨则进言:“平国论而无偏听,严边防而无轻信,”语甚恳切,直指权奸。后宁宗命郑侨移知建康江防要地,郑侨坚辞不赴,遂以原官提举洞霄宫。郑侨又“三疏告老”,终以观文殿学士致仕,时年仅五十有三。

      郑侨虽非年老致仕,却是名副其实的朝廷重臣。史书称其“平生所为皆有常度,故受知三朝,见称忠实。”所谓“三疏告老,”实非三疏而已;每逢请退,总是三上其疏,反映其请退意坚心切。{nextpage}

      陈俊卿八上章告老

      陈俊卿,字应球,莆田县人,绍兴八年(1138)举进士第二,授泉州府(今属福建)观察推官。再调时,因时任宰相秦桧“察其不附已”,移南外睦宗院教授。秦桧死后,召为秘书省校书郎,除著作郎兼王府教授 ,累迁殿中侍御史。立朝以弹劾奸佞为已任,不避权贵,直言敢谏,宋高宗赞其为“仁者之勇”,除兵部侍郎。

      孝宗时,俊卿迁中书舍人,继调任江淮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今江苏南京)事,不久任礼部侍郎,参赞军事。一度出知泉州府(今属福建)后,除吏部侍郎兼侍读,继升吏部尚书,迁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再登右相、左相之位,备受重用。因在对金国政策及用人上与孝宗旨意不协,“不敢迎合意旨误国事”,即杜门请去,以观文殿大学士帅福州,请祠,提举临安(今浙江杭州)洞霄宫,时年68岁。继再命知福州,俊卿“累章告归”,除特进起判建康,兼江东安抚使。淳熙八年(1181),72岁的陈俊卿“八上章告老”,诏以少师、魏国公致仕,同年十一月病故。史称陈俊卿“清严好礼,终日无所惰容。平居恂恂若不能言,而在朝廷正色危论,分别邪正,斥权势无顾避。凡所奏请,关治乱安危之大者。”道出其为人秉性与治政风格,亦是促其“八上章告老”的一个内在原因。

      五尚书连疏坚请致仕

      明代,有几位省部级莆籍高官(尚书),因老病经多次乞休,方得致仕。吏部尚书陈俊,字时英,莆田县人,正统十三年(1448)进士,授户部主事,继为郎中,又以贤誉升南京太常寺少卿,召为户部右侍郎,满九秩,号称“素练”。其后,改吏部转左郎,拜南京户部尚书,改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转吏部,又满九秩,可谓一位资深的部级老臣。志称其“为人沉毅简重,孝友畏慎”,故能久居要职而不败。他于吏部要位任职满九秩后,已是古稀老人,遂赴阙请老,明宪宗不允,赐羊酒、宝钞慰留。陈俊复乞休,遂以太子少保致仕,越年病故,年七十。又有刑部尚书彭韶,字凤仪,莆田县人,天顺元年(1457)进士,拜刑部山西司主事,署员外郎,进广东司郎中,升四川按察副使、广东左布政使、贵州布政使,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苏(州)松(江)嘉(兴)湖(州),召为大理寺卿,改右副都御使、巡抚顺天(今北京市)等处。孝宗时,召为刑部右侍郎、兼左佥都御史,转吏部左侍郎,升刑部尚书,是一名历经多职、忠直敢言的司法高官。志称其“莅官忠诚恳至,在外台则务平冤滞(平反冤案积案)、剔奸蠹、敦风俗、恤民隐;在内台则谨于守法,不为利疚(忧惧),不为势回,而亦常有法外之意(不拘成法)”。彭韶因花甲之年,疾病缠身,而二子、三孙相继夭亡,以至精神忧郁,病情日重,遂上疏乞休。明孝宗“勉留再三”,彭韶“疏连复上,始得谕旨”,特准乘坐驿站车马归家。彭韶“家居岁余卒”,年六十六。工部尚书林云同,字汝雨,莆田县人,嘉靖五年(1526)进士,选庶吉士,改户部主事,后由九江(今属江西)税监转浙江提学佥事,累迁浙江左布政使,旋晋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南,刑部左郎,升工部尚书。其亦是“章五上请老乃允”。万历时复召为南京刑部尚书,寻归。

      明代仙游人郑纪,字廷纲,天顺四年(1460)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检讨,供职两年后因患风湿症,腰腿疼痛,步履拘挛,朝参不便,侍从维艰,且父母俱踰六望七之身,衰老尤甚,自感“进无以尽忠,退无以尽孝,尸居职守,心切忧惶”遂援例疏请特许致仕,时年仅三十二。朝廷不允,复以养亲疏请,诏允致仕养疾。郑纪家居二十年后再起供职,迁浙江提学副使,继召为国子监祭酒,改南京通政司左通政,升太常寺卿,户部右侍郎,因居官清正,为人所忌,屡疏乞休。内阁重其经济之才固留之,最终后进南京户部尚书致仕。余读郑纪遗世《东园文集》收录,其七十二岁时所奏《致仕十九疏》,可谓莆臣致仕请疏之最。称“臣今已过致仕之年,尚从旅进之列,时论不容,中心有愧。在礼固不可留,论法亦所当去。列不可留而留,法所当去不去,是迷贪位固禄之心,而忘弃礼灭法之耻。”“乞吏部查照前例,容敕臣退归田里,庶官无尸餐之叽,人免钟鸣漏尽之诮,不唯臣一身之幸,实天下士风之幸也!”这些老臣请老,除身体老病外,十分看重维护自身的声名节操。

      而刑部尚书林俊请老,更是山重水复,曲折有致,前后历经二十七年始得归。林俊,字待用,荔城人,成化十四年(1478)进士,授刑部主事,升员外郎,因疏劾明宪宗宠臣太监梁芳遵僧建寺,忤旨,投于死狱,经朝臣论救免死,谪云南姚州(今云南姚安)判官,后召为南京刑部郎。孝宗执位后,林俊始受重用,升云南按察副使、按察使,调湖广按察使,南京右佥都御史兼督操江防,号令严整,营务一新,并以“清约”被京都人士誉为“南都四君子”之一。后相继受命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四川。世宗时,起为工部尚书,改刑部尚书,居朝十四个月,八上疏而致仕,终遂林泉之愿,已是垂垂七二一老翁了。

      余读林俊遗世文集《见素集》(林俊号“见素”,故名),该书《奏议}部分收其历年辞免、致仕疏一十九通,其中数件为早年乞休疏,多数系其古稀之年,辞免工部、刑部尚书的致仕奏疏。从中可见林俊辞官致仕的若干特点。

      一曰:历时漫长。林俊自四十五岁,即明孝宗弘治九年(1496)七月,始奏请致仕,一度获准暂回原籍养病,五十一岁及五十五岁时先后辞官丁母、父忧。五十九岁时在江西巡抚任上引疾乞休获准致仕,至世宗嘉靖二年(1523)七月终归林下,历时二十七年。其时之久,其疏之多,在莆籍名臣中首屈一指,实为一场旷日持久、考验意志的“马拉松式” 致仕。

      二曰:事因明晰。林俊于三十二岁贬官西陲蛮荒云南后,感患风湿之疾,后由云南按察使移官湖广,病情“转加沉重,自此因疾累疏乞休”,可证因疾乞休是其累请致之主因。奏疏表明,其病情是日趋严重的。五十岁前后在江西时,“近尤衰颓,风湿转深,疟疾间作,视昏听重,体弱神疲”。六十岁前后在四川巡抚任上,“因父忧致毁,风气(风湿)日深,众疾交作,无十日不病,无十日不药,耳重目昏,脚痿(筋肉萎缩)齿脱,精神耄耗(昏),临事健忘”“愈见劳惫,每发兵则终夜不睡,痢疾寻痊,痰喘继作,时发潮热”,以致“风湿日深,听日重,视日聩,心日健忘,血气日虚,胃日弱,粥食日以少进”,“实老加病,力难强支”。至七十岁起用工部尚书时“气血早衰,百疾交作,重以火邪风症,举发无时,精神短少,跪拜必据地而起,语言即随事而忘”。负命入朝后,因“年七十有二,血气衰颓,跪拜无力。早朝之拜,几不能起者数次,部堂之拜,跌者一次,其他俱待人扶”。“自春殂(至)夏,百疾交罗,痰火上壅,肠风下血,左胁刺痛,左足麻木,寒邪心腹,诸症无时而无,若过时之经霜之弱草,非世久物。”“自夏以来,旧症未除,新症再作,重以足麻灸艾痰火为加下血尤苦,症奇景迫,去死无多也,臣之势,又不得不去也。”总之,老病交加,精力难强,故奏请祈哀生还。

      三曰:进退有节。林俊之病乃任职所致。他自知“身衰之独早,自为按察使即已婴心骸骨,委分林泉”。但他坚持进退有节,以忠君体国为已任。在右佥都御史任上,以“风力大臣”受命预处江西、四川地方政务,虽引疾请辞,一旦疏奏不允,便义无返顾地带病赶赴前线,所至有声。世宗起为工部尚书时,已是古稀之年,老病交加之身。面对帝王召命,连疏恳辞不允,即勉强登程赴京,以尽大臣体国之义。中途又改任刑部尚书,再疏乞仕,其辞免起用第四疏称,老境而风云际会,竭忠尽愚臣之所也。不谓老至病来,风寒再作,举止加难。且前辞(工部尚书)今受(刑部尚书),又有被人视为“择官”之嫌,难于供事。“臣今逾七之年,精力有不可强者。凡拜必人扶而起,是可用之班行?凡食毕即拥被而眠,是可施之临政?凡大寒大热,杜门谢客,是可举以待天下之士夫,以乞言补过,辅新政万分者耶?”“臣实不堪就职”。到京供职后,暂居朝房,“朝四鼓而起,退而视事辰(上午七至九时)而入,尽申(下午三至五时)而出,既出又为酬应所夺。在强壮者亦甚有不堪者,况臣耶!”不得不继续请辞,自省“臣老犹强来,病犹强至,至又强仕,仕既九月,力不堪居,礼又当去”“正如是老马无利于末途,倦鸟徒思于旧木。”又奏请移交所掌印信,以利公务,并停供俸粮柴薪,以至一月连上二疏,据事以实,言之以理,动之以情。“臣一诚事君,岂敢有隐。臣受知四朝,今日尤为奇遇,心欲尽而力委不能,竟与草木同共朽腐,岂臣心所欲哉!”直至第八疏,终获恩准致仕。又疏请除叩领“驰驿”(乘用驿道车马)归里外,辞免所赐太子太保,玺书,月供食米三石,岁拨人夫四名应用等待遇,足见其知止、知足,显其忠君体国之心。事后,林俊对知友曰:“吾老臣也,不可不以礼为进退。”故史志誉其“以礼进退,始终一节。”真正做到“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巧惜残身。”

      四曰:帝君慰留。鉴于林俊大臣风度、济急才识,素为朝廷所倚重。帝君屡以“风力大臣”召命预处地方,以稳定政局。对其引疾累疏辞免、乞请致仕,帝君总是不厌其烦地屡加谕意慰留。正德五年(1510)十月,林俊西征时疏请致仕,武宗圣旨:“林俊才行素著,多效功勤,方切委用,宜用心捕贼寇,抚安地方。所辞不允。”十六年(1521)四月,世宗敕召林俊为工部尚书,林俊累疏辞免起用。世宗反复谕意,“卿老成旧,德誉素隆,新政之初,特兹召用,岂可称疾恳辞。宜照前旨,亟来供职,以副朕眷注至意,慎勿再辞。”并由吏部差官前去催促启行。嘉靖二年(1522)四月初,世宗于林俊第三疏上谕曰:“新政之初,群贤满朝。卿以旧德召用,尚未到京,朕方延伫以俟,岂可称疾固辞,宜照累次敕旨,亟来供职,以副眷怀,毋再稽迟。”又于第四疏上谕旨:“六部皆朝廷重任,近日刑部缺尚书,廷臣以卿先年曾任本部司属,合辞共荐,乃有改授之命。卿承召远来,足见忠爱至情,如何又屡疏辞免?宜即日赴京入觐,以尽大臣体国之义,慎勿固辞。”直至第八疏,即嘉靖二年七月二十二日,终于降旨同意林俊致仕。圣旨曰:“卿以先朝耆旧,自起用以来,慎重法守,屡进谠言,新政之初,方切委任,乃固求休退,再览今奏,益见恳切忠爱至意,特允所请,还加太子太保,写敕(玺书),著驰驿还乡,有司月给食米三石,岁拨人夫四名应用,岁时以礼存问,该衙门知道。”体现对耆旧重臣的厚爱。

      总之,我们从林俊致仕的漫长曲折经历,看到朝廷对才行老成、誉望素著的重臣的倚重和眷注;看到老臣宿德们“欲为朝圣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的报国忠心。同时亦看到像林俊这样“知足知止”者毕竟不是很多。林俊晚年作《四休述怀》诗,记述一生四度辞官归里心情。诗云:

      老去官书可自由,百年吾道信沧州。

      本无异术劳三往,窃有闻名办四休。

      红雨满江枫叶暮,全霜孤径菊花秋。

      抄来种树堪长日,灵草从多莫漫求。

      君不见,官场固有的权力“资本”功能,令多少贪利者欲罢不能,“恋栈”难住。“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唐代东林灵辙上人此诗,可谓入木三分。尽管朝廷极力鼓励老臣致仕,社会舆论亦褒扬辞官请老义举。道德的力量虽然伟大,但终究挡不住权与利的诱惑。制度的建设(包括创新及其实施),才是最为重要的。

      古代官员致仕待遇概述

      中国古代官员致仕制度,是较为完善的。就待遇而言,官吏致仕后,朝廷为酬劳其功绩,体恤其晚年生活,在经济和政治方面,均有优惠待遇,以颐养天年、荣宗耀祖。经济上主要是给俸,即发给薪俸,大多数朝代给予半俸(付给原薪的一半),宋代对有功之臣则优给全俸。元、明两朝较为苛刻。此外,另有各种赐物作为补充,包括土地耕牛、金银钱谷、布帛美酒、宅第车马等,体现帝王的恩宠和关怀。政治待遇有加官晋爵、参听朝政、恩荫子孙等。加官仅加授散官而非职事官,致仕前一般加官一级。参听朝政限于高官,既是一种礼迂,亦可发挥老臣的“余热”,参政议政。唐代致仕高官参朝,排位居本品现任之上,以示优礼和重视。恩荫子孙主要是补官,成为官员子弟进入官场的一条捷径,也是政治特权的表现。此外,对老臣致仕还乡,天子假以公乘,即特准乘坐驿站车马归家。地方长官于节庆之时,携羊酒米麦登门慰问。唐玄宗曾经亲自为太子宾客(太子属官,掌调护、待从、规谏)贺知章告老饯行,赋诗惜别,并称此举“岂惟崇德尚齿(崇老惜贤)抑亦励俗劝人”。明代刑部尚书林俊,历三朝于古稀之年致仕,明世宗谕旨“加太子太保、写敕(玺书,即致仕状),著驰驿还乡,有司月给食米三石,岁拔人夫四名应用,岁时以礼存问”。明太祖朱元璋于洪武二十九年(1387)秋,诏令全国致仕官员二千五百余人入朝,宴请并予赏赐,每人晋秩一级,可谓皇恩浩荡,皆大欢喜。这是古代少有的一次全国性“离退休老干部”盛会。

      致仕莆臣的高风亮节

      面对朝廷优宠的致仕政策,官场虽有得陇望蜀,乃至贪得无厌者,但知恩、知足、知止者,则不乏其人,成为史家褒杨的风标。吾莆志书亦载有不少莆臣致仕的佳话。他们以高尚的思想境界和宽平的心态,处置朝廷优给的名正言顺的诸多待遇,更显出其忠君体国、信守道义的精神。

      宋代莆田县人吴公诚,字君与,大观三年(1109)进士,年七十八以朝散大夫致仕。仕宦三十年,始终检敕,凡衣服、布帛、家人所需,均购自乡里,未曾取之于民。“奉祠日,计所受俸,自费用之余皆委于官,凡千缗。”家人或以为言,公诚诫之曰:“国家艰难,无以为助用度。”悉取券焚之。死日,家无余赀。吴公诚致仕之日,计算自己所得薪俸,除去费用之外交,余下全部充公,达千缗之多。并将可以用于兑换银粮的票券焚毁,以示放弃兑现。其体谅国家艰难,不计个人得失精神,令人肃然起敬。莆田县人苏烨,字天宠,元符三年(1100)进士,提举成都学事,以便亲移淮东,继入为国子司业,因所取程文与王安石新法不合,补外知泉、福、建(今福建泉州、福州、南平)三州及顺昌(今属福建)府。后召为礼部侍郎,请祠。钦宗即位,再以礼部侍郎召用。适时多故,乃戒诸子曰:“吾不能死君难而窃君禄,非吾志也。”乞致仕。

      明代莆田县人方守,字宜约,成化五年(1469)进士,授户部主事,迁郎中,后出任云南参政,因连年出入瘴区,耳渐失聪,转湖南右辖。未几,以母丧归。贫不自给,常称贷于里人亲旧。后强起就道,疾病加重,遂致仕。御史宗夷给以田亩,拒之不受。既卒,其老上司、莆籍名臣林俊出面请求官府助其葬事。志称方守“官二品而一贫至是,世所谓‘清白吏’者非邪?”(难道不就是世人所称的“清白吏”呀!)明代莆田县人陈茂烈,字时周,弘治九年(1496)进士。初授吉安府(今属江西)推官,后以劳绩召入为御史。因任上疏弹邪恶为权臣所忌,遂以母老乞归。吏部以其养母清苦,奏改晋江(今属福建泉州)县学教谕,以资其禄。茂烈疏辞不拜。吏部又授引前例,奏给月米三石,以资孝养,具疏辞。以至朝廷不得不下令:“陈茂烈既家贫亲老,特给月米,以资养瞻,不准辞。”莆田人林俊于工部尚书任上连疏致仕,明世宗谕旨赐于厚恩。林俊特疏辞免致仕恩惠,称:“窃惟知止知足人,臣之大分而赐秩赐禄,金币、舆马之赐皆人君之大恩,古固有行者矣,然必年高劭勋望殊绝之老,则赐既不虚受亦自副,臣何名与此格外之辱哉!以名器则滥,以物力则出自民,民方穷,臣何忍重困之。然亦岂臣之辞足纾其力哉,尽臣心也。”认为赐予自己名位爵禄(公器)是滥竽充数,赐以物力,来之于民,民方穷困,何忍加重人民困难!自己推辞这些待遇,虽不足以减负民力,然亦尽臣一片诚心也。此话并非林俊虚言作秀,实乃肺腑之言。世宗揽疏谕旨:“成命已下,不必辞”。

      郡志载有数则,莆臣生前告诫家人不请致仕,勿祈恩泽的感人事例。宋代宰相陈俊卿八上章告老,以少师、魏国公致仕。病中,手书示诸子云:“遗表止谢恩,勿祈恩泽及功德,勿请谥树碑。”终年七十四岁。孝宗闻讯,中断视朝以表哀悼,谕旨赠太子太保,赐谥“正献”, 并命本路转运司治理葬事。宋代莆田县人李德昭,字子晋,崇宁五年(1106)进士,历两浙提举、国子博士,除知和州(今安徽和县),选为广东提举常平官。建炎初,差知建州(今福建南平)有功,仅论功转朝奉郎,陈俊卿列状朝廷为其请功,不报。不久因病请归,隐居北山。德昭戒诸子“毋得占仕版”(不得占用官府名额),决意放弃荫补特权。

      对于曾遭弹劾或犯有“公罪”者,即使处置不公,亦不属致仕之列。宋代莆田人黄隐,字仲元,治平四年( 1067 )进士。知无锡县(今属江苏)以考绩优秀闻名。元丰中迁殿中侍御史,刚直敢言,无所畏避。元佑初,守国子司业,力排王安石变法新论,出守泗州(今江苏盱眙),历监司、郡守凡十任。因推崇保守派领袖司马光政论获罪,列入“元佑党籍”,遭受政治迫害。尽管如此,黄隐临终时,仍戒家人“毋得请致仕”(不要申报致仕手续,以求享受相关待遇),宋徽宗闻而异之,恩荫其一子为官。

      古代地方官员致仕报批程序,甚为复杂,须由本人写表扎,经所在州府转报朝廷获批后,方可领取致仕告敕(证书),享受正式致仕相关待遇。一些请老官员,往往未得朝廷颁发告敕,便已病故,依例不得享有致仕荫补待遇。明代莆田县人陈仁,字子居,成化二十三年(1487)进士,授户部主事,历江西司郎中,迁南京兵部员外郎,撰浙江提学副使,转本省参政,以疾乞休。吏部奏言“本官久历中外,学行有闻,例应加秩”。诏进本司右布政使,准致仕,命未下而陈仁病故。宋代始对此放宽限制,至南宋时又明文规定:“文武官员陈乞致仕,身亡虽在给敕之前,亦听荫补”。宋代仙游县人许稹,景佑五年(1038)进士,历都官郎中,迁通判德州(今属山东)。仁宗朝,以“廉吏”举为监察御史,未造朝而病卒,该致仕恩。当时,凡该致仕者病故,差官未到不敢收敛。其子许巽曰:“人子不能自致功名,希致仕恩以累亡者,可乎?”不忍自己希图荫补,以至牵累亡父不能早日安眠。乡人视为贤士。许巽果然“自致功名”,于熙年六年(1073)登进士榜,官秘书郎。

      “名为公器无多取,利是身灾合少求”。这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名诗。白氏以诗名世,实则一位信守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世身”观念的资深官员。此句可视为其“名利观”的形象写照,体现一种知足知止,自律自爱的人生哲学。本文所举莆籍名臣致仕的高风亮节,无不是对儒家义利观的忠实践行。其言其行,绝非窃取清誉的作秀,而是内心的自然流露。若以时下世俗目光扫视,大有可能被指为“憨呆”。恰与现代某些公务人员的精明干练和苦心钻营,形成鲜明对照。后者出于对退位还权的忧恐,于是抓住时机,或跑官谋位,争评“劳模”, 安置亲属,或越洋观光,出书办展,题字留名,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此纯属道听途说,捕风捉影,请勿对号入座,自寻烦恼),可谓积极有为,强似赛场冲刺。且一切名正言顺,堂而皇之,不仅有制度可循,亦为世情所宽容。但难掩其心底贪念。只是有时不慎,利令智昏,手伸太长,跌进法网,沦为近年官场临退人员的常见病、多发病之友,此时虽老泪纵横,悔恨交加,可惜晚矣!可笑的是,仍不乏心存侥幸的后来者,重演“前仆后继”的悲剧。究其因,均系对权力的误读错用所致。白居易《不致仕》诗云:“朝露贪名利,夕阳忧子孙”。可谓道出中此辈心头痒处。问题是,贪贿者大都要为之付出沉重代价的。正如唐人《诫贪》诗所云:

      多求待心足,未足旋倾覆

      明知贪者心,求荣不求辱

      余读史发现,古代历朝官场,在权与利的巨大诱惑下,官吏总是干进者众,知退者寡。是故,一些贤臣致仕的高风亮节,自然被史志作为政坛佳话传播不绝。他们亦确实表现出一种超然脱俗的精神境界,令人肃然起敬,并成为官场贪欲浊风中一丝清意,多少起着引领官德吏风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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