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元宵

　　□朱祖厚

　　据说元宵节开始于汉朝，可谓历史悠久。最早知道有元宵节庆，是在小时候看莆仙戏《薛刚闹花灯》时，并且知道了元宵节和灯有关系。戏台小世界，终究体会不出元宵热闹的盛况。

　　上世纪70年代中期，读到闽西武平县气象局编写的一本书，里面提到天气谚语：云蔽中秋月，雨打上元灯。据说自然界存在天气韵律，148天后天气会重复。有更通俗的说法：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雨打灯。后来又读到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于是知道了元宵又称为元夕和上元节。

　　在我们村，新中国成立后闹元宵的习俗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大约是1984年，村里几位老人开始筹备恢复闹元宵活动。以前，元宵做头是按结婚先后顺序轮流的。村中部朱姓称为中境，正月初十做元宵。村西是林姓，正月十一做元宵。我们是村东朱姓，称为上境，元宵在正月初八这一天。每年有八位男子轮流元宵“做头”，文雅一点的称呼是“福首”。

　　正月初七晚上，宫庙董事会就组织上境福首开会，安排活动程序，通知注意事项。八家福首要在社公庙里给筵桌摆好祭品，规模相当大，男男女女在帮忙。福首人家的家里也要摆好筵桌祭品，并组织安排家人和族亲参与执事及其换班事宜。正月初八日一整天祭祀，社公出游，一直到初九凌晨回社里。正月初九白天福首人家大办酒席，宴请亲朋好友。我父亲说，新中国成立前元宵酒宴称作春酒，要连续办三天。那时家家都穷，春酒只是确保客人能够吃饱而已，因此芋头豆腐炒米粉是必有的三道菜。现在经济发展了，元宵酒宴一年比一年高档。

　　妻子一向是非常重视元宵节祭祀的。这十几二十年我们是在城里居住，但每到元宵节前一两天，她的心里就一直在盘算计划。正月初七她就把祭祀要用的一应祭品准备好，打电话到老家拜托我弟妇帮着备办元宵糕、金簪红布等。节日之前之中，无论家道殷实与否，主妇们个个红光满面，神情喜悦，总是尽最大的虔诚和努力，为上天，为社稷之神，也为家人呈献一个最完美的元宵节。

　　正月初八早晨，妻子早早就催促一家人动身回老家，提兜里装满各种各样的祭祀食品。到家时，我弟妇已经帮着把门前砖埕打扫干净了，凡是认为稍有不洁之处都用绿色树枝遮盖。妻子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镶着白边的红旗套上旗杆，挂在楼上窗户外，这就有节日庆祝的气氛了。然后是扫地，洗涤祭祀用的桌子杯盘，其次是给花瓶换水，换上新剪来的天竺和月季花。再给祭祀用的公鸡嘴巴衔上一束月季花蕾绿叶。然后是摆好供桌，系上桌裙。

　　供桌上由前而后、由左而右按顺序摆放：花瓶，香炉，红烛一对，橘子果盒。果盒左边是三个茶杯，各放进茶叶，加进清水；右边是一瓶酒，三个酒杯；六个小碗的斋菜一字儿摆开，分别装着炸花生仁，炸紫菜，寸枣，瓜子，糖果，山楂片；面饭：装在一个杯子里的一截线面和另外一个杯子里的干饭，一左一右；最后面是象征十全十美的十盘祭礼。斋菜和面饭分别贴上小纸花，十盘祭礼贴上大纸花。纸花上剪着财丁骏发、顺风顺水、人寿年丰、物阜民康等祈福之语。虽然不知道孔夫子“祭神如神在”的教导，家家户户的主妇，总是那么一丝不苟。在她们心目中，虔诚事关一家人的幸福顺风。

　　父亲健在时，总是由父亲给我兄弟几家呼神。父亲上过私塾，塾师是我的曾祖父。所以他的呼神词有固定的格式和用词。他七十几岁时曾经给我们每家用红纸写一张呼神词，可惜我们年年依赖他呼神都习惯了，不以为意，没有珍藏。到他九十岁去世时，那张红纸早就下落不明了。

　　下午两点左右，铳声大作。在大旗、头灯和彩旗的引领下，车鼓队、腰鼓队、十音八乐队过后，福首们各自捧着头炉，家属陪护着，族亲放鞭炮，按顺序慢慢行进，其后是社公社妈的轿子，各四个人抬着。经过每一家门口，早就准备好放置在地上的几米长的鞭炮响起，一家接一家，鞭炮声连绵不断，震耳欲聋，浓烟四起，游行队伍如行进在浓雾仙境之中，有时连脸都看不清楚。社公社妈驻跸福首人家时，锣鼓喧天，铳炮齐鸣，更是热闹非凡。

　　社公出游的队伍过后，父亲“拜神”，拜神词与呼神词大体一样，我猜想结尾应该是拜谢神只享用祭品并表达对新的一年的祈求。父亲是个认真的人，他认为做人要“有谱”，他的拜神词一定也是有谱的，可惜我当年没有认真去听他怎么拜神。收拾好供桌上的供品之后，我们一家就告别兄弟姐妹和族亲们回城里了。晚餐照例是一家欢聚，出好几道大菜，为正在开始的新一年生活和奋斗积攒足够能量和饱满精神。

　　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都有庆祝开年和庆祝丰收的节日，并借这些节日团圆欢聚，享受美食，期待美好未来。元宵节的主题也是表达良好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