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九鲤湖

　　□温建茂

　　我偏爱秋天的九鲤湖。我不会渴求九鲤湖有没有水，或是有没有瀑布，秋天的九鲤湖有一种可以直抵内心的力量和呼唤。《徐霞客游记·游九鲤湖日记》亦载：闽有“春游石竹，秋游鲤湖”之语，不禁与心有戚戚焉。

　　秋日可以看见一丝丝光线自天下直落地面，光的颜色给天地万物镀上一层迷离的色彩，知趣的风自觉地安静下来，全身心地给光线让路。林间的鸟儿此一声彼一声地叫着，恍有隔世之感。河水清澈见底，岸上风物倒映水中，鱼儿历历可数，自由穿行其间，几疑河在岸上走矣。触目所及，不断有粉红的菊花映入眼帘，不断有成熟的果味沁人心脾，岁月无比静好，现世无比安稳。走在这样的地方，一种久违的似曾相识的情感便从心底慢慢升起，占据整个身心。与乡村有着共同气质的我，一下子就走近了九鲤湖。想当年，徐弘祖初抵兴化，荔枝新熟，烈日铄铄，木石荫翳，徐弘祖如猿而进，晚坐祠前，新月正悬，俯挹平湖，必定神清气朗，慨叹“即匡庐三叠，雁荡龙湫，各以一长擅胜，未若此山微体皆具也。”

　　秋天，使我进一步看清了九鲤湖。那些仙瓮、仙灶、仙杯、仙勺、仙脚印以及所有关于何氏九仙的踪迹，毫不遮掩地袒露在游人的面前，蛊惑着人们。

　　我想，何氏兄弟必定是在秋天来到九鲤湖的，他们必定是被这里曼妙的风光所吸引而决定在此定居。他们就以河床为灶，以九鲤湖的灵气为水，以死生契阔为原料而过起了日子，最终丹成，跨鲤升天而去。仙鼎其实也不大，恰恰可以容纳何氏兄弟一顿饱餐。鼎里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令人目眩的光芒，散发出袅袅的蒸气。伸手入水，一种冰凉的寒气立即援臂而上，像极了那些寒冷的事实。

　　传说何氏九仙专为避难而来，兄弟九个，除了老大应天额头正中竖长一目之外，其余八个全部双目失明。有一天，九兄弟跟父亲到淮南王刘安家作客，偶然听到父亲要跟刘安造反，他们知道此事必败无疑，便只好连夜出逃，来到了仙游海滨。时值深秋，枫叶流丹，他们采枫叶，折枫枝，在山坡上盖起了一座亭子，当晚就在亭里过夜。后来这地方就叫“枫亭”。翌日黎明时分，九兄弟离开枫亭，继续往北，傍晚时分来到一座山岗，那里古木参天，清溪蜿蜒。兄弟们来到溪边，捧起清凉的水连喝几口，没承想眼睛也沾上水珠，顿时感到有点亮光，再洗几下，眼睛竟完全复明了。后来人们称这条溪为“仙水溪”，称这个村庄为仙水村。何氏九兄弟重见光明后，高高兴兴地爬上山顶来到一个天然的石湖边，那里胜似世外桃源，九兄弟便定居下来。当时山区瘟疫流行，灾害频繁，地方官员根本不管百姓死活。何氏九兄弟十分同情百姓疾苦，他们白天采药，晚上炼丹，将丹药送给人们治病。那年中秋，九兄弟临湖赏月，忽见湖中金光万丈，刹那间，跳出九条鲤鱼，跃跃欲飞。原来湖中的鲤鱼吃了何氏兄弟练的丹药渣也成精，就要上天了。于是兄弟们各乘一条鲤鱼冲天而去，成了神仙。后来人们就把此湖称为“九鲤湖”。在众多的关于何氏九仙的传说当中，我比较偏爱这一种，官场的状况比较接近事实，九兄弟的情怀充满悲悯。

　　赤脚走在轻浅的河床上，天上的白云就在脚下，叮咚的水声就在胸中，我四处端详着，逍遥着，像极了何氏九仙的样子，传说中的何氏九仙也就是这样生活的吧。

　　那些仙迹中最大的要数仙脚印了，洞大且深，长年累月受到流水的冲刷，让人无从回想当年的风貌，却让人知晓沧海桑田的艰难。相传有人往洞里倒进一箩筐的秕谷，后来在莆田三江口入海处，又见到了这些秕谷，也不知这洞究竟有多深多长。再贴耳细听，则似有万壑松涛阵阵袭来，不禁让人怀想仙人的不同凡响，他们总是这样让人不能窥全豹而无端地揣想。

　　我仔细地打量这些溶洞，竟没有一处是相同的，可谓一洞一世界，一处一惊喜。遗憾的是，我没能像蔡襄、徐霞客、唐伯虎那样，夜卧九鲤湖，细察这些遗迹在夜里的模样。传说中仙人总是在夜间出没，所以夜幕下的九鲤湖又该是另有一番景象吧。

　　都说那些溶洞是何氏九仙的遗迹，我想九仙祠前那一汪湛蓝碧绿、烟波耀眼的湖必是九仙放养鲤鱼的鱼缸了。若不是仙人所为，大旱之年，为何湖水也从未干涸？

　　岩称何岩，水成仙水，洞呼仙洞，石名仙石，桥号仙桥，湖为仙湖，就连其所在的县也美其名曰仙游，九鲤湖就是这样的让人遐想，让人传说。而美丽的传说总是寄托着人们美好的愿望，美好的愿望则伴随着人们快乐地生活。我想，这该是何氏兄弟成仙真正的用意所在。

　　离开钟山中学以后，辗转各地，有一段时间因为工作的缘故，倒是很经常光顾九鲤湖，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侧面又接近了九鲤湖，总是觉得九鲤湖不仅仅是有石、有湖、有瀑、有梦、有传说，总觉得九鲤湖更像是一卷生活的说明书，需要我们慢慢地品尝。

　　很庆幸有这样的经历，很庆幸出生于农村，能够以一种农村的、朴素的视角看待世间万物，愚钝如我者，才得以接受世间万物在我面前慢慢打开的过程，慢慢感悟山水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