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仙俗谚的地方色彩

　　□余学范

　　俗语谚语广泛流传于民间，口语性强，言简意赅，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具有地方色彩。用词及语法自不待说，所用的形象自然是本地所有的。本地没有马只有牛，就说“众人牛，众人使。”而普通话则说“公众马，公众骑。”莆仙地区与北方方言区相隔遥远，由于生存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差异，往往意义相同的俗谚，却用了不同的表达方式，反映不同的思想观念、历史文化和风俗习惯等。把莆仙方言与普通话中一些意义相同的俗谚加以对照，可以看出莆仙俗谚的地方色彩。

　　一、与动物有关的

　　一山头一鹧鸪（比喻在一个地方只能容得下一个互不相让的强者）。成年雄鹧鸪好斗，在繁殖季节，常因争夺母鹧鸪和地盘而发生激烈的啄斗，一般一山只有一只雄鹧鸪。老虎有相似的习性，故普通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鹗蛋（八哥）搭头粗水船（比喻普通人因沾了贤人的光而名声大振）。八哥鸟搭船，不用飞行，也能到达远方。粗水船，指装载人粪尿的船。莆仙地区，农民往往用沟船装载人粪尿去肥田。沟船是莆田平原上沟渠中主要的运输工具。是宽头平底、用竹篙撑的木船。普通话有一句文绉绉的“蝇附骥尾而致千里”，说的是苍蝇因附在千里马的尾巴上而跑了千里的路程，意思与此相当。

　　别人猪脚做面目（比喻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猪脚指含蹄的猪腿肉，在莆仙民俗中是贵重的礼品，用于婚礼、乔迁、祝寿等。面目谓人情。这句俗语相当于普通话“借花献佛”。

　　叫猪叫狗，不如家己（自己）走。意思是使唤别人，还不如自己去。这句有讽刺意味，相当于“求人不如求己”。

　　呼鸡亦着一把米（比喻做事不付出一定代价，就不可能达到预期目的）。要呼唤鸡过来，也要有一把米才行。相当于“不下高粱本，得不着老酒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鸡蛋罔（再）密都有缝。蛋壳外表看起来密不透风，实际上它的表面有气孔，空气能自由通过。这句话显示莆仙人观察之细致。相当于“没有不透风的墙”。

　　押鸡伓成孵（比喻强迫命令行不通，办不成事）。强迫母鸡去孵蛋，是行不通的。普通话类似说法是“按牛头吃不得草”。

　　春牛十八哄，有哄无届（比喻空作许诺，不肯实施，不肯给人以实惠。）哄：传言。有一个故事：旧时立春节气前一天举行“迎春”仪式，仪式最后的节目是迎接泥塑“春牛”入城。城内百姓等着向春牛抛洒食盐和大米以祈福，只听见一次次传言“来了”，“春牛”还是姗姗来迟。类似的还有“有陈雷（打雷），无落雨”、“有响无落”。“有响无落”是指石匠磨洋工，用工具敲打石头，只发出响声，但没有把石头打下来。有关这个意思的俗语普通话也有几个，如“干打雷，不下雨”、“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众人牛，众人使（共同分享公共利益。使，驾（牛）。）也含有公家的东西不爱惜，乱使用的意思。莆仙老百姓也非常爱耕牛，因为在旧时没有耕牛，农民就无法耕田。北方地区有马，就说成“公众马，公众骑”。

　　狗思量猪口舌（比喻人没有自知之明，一心想谋取不可能到手的东西。）思量：想。猪口舌指作为食物的猪舌头，是高档食品，不会拿去当狗粮的。类似的说法有“乞食（乞丐）思量金銮殿。”都相当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带鱼交给猫子做枕头（意为有去无回）。这一句也见于《西游记》第55回：“干鱼可好与猫儿作枕头？”今莆仙字面稍有不同。另一种说法是“光饼掷狗”，都与普通话“肉包子打狗”相当。

　　虼蚤做事挂累虱母。跳蚤干了坏事而带累了虱子。相当于普通话“黑狗偷吃，白狗当灾”。

　　老鼠届铁钉店讨食（比喻求非所求，必无所获。）老鼠到铁钉店去找吃的，当然找不到。普通话有“缘木求鱼”、“求马于唐肆”，后一句意为到空无所有的市集去买马。

　　三年卜（要）张（dung1，守候捕获）伊一头老鼠囝（有志之士报仇雪恨不必性急）。蔑称报仇的对象为小老鼠。也含有迟早可以逮到报仇的机会的意思。普通话“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二、其它

　　出军薛仁贵，得功张士贵（比喻奋斗得来的果实，被别人夺去。）这句可能出自莆仙戏《薛仁贵征东》。据小说和戏剧，薛仁贵骁悍壮勇，为了保卫大唐江山、保护百姓安居乐业，戎马一生，出生入死，但是他的很多战功都被张士贵的女婿何宗宪冒领去了。普通话说“牛打江山马坐殿”。

　　百步棋百步解（指根据具体情况，采取灵活的对付办法。）也指生活当中遇到的挑战都有办法应对。相当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撮（拧。音“助”）亦是一下，拍（打）亦是一下。本意是既然打了人，与其轻轻拧一下，不如重重地打，这当然不好，打死了什么办？不过这个谚语比喻既然为了小事费了大手续，倒不如索性做起大事来。与普通话“打墙也是动土”相当。动土：指破土建房。

　　单竹不成排。一根竹子捆扎不成竹排。比喻个人力量单薄，难把事情办成。普通话有“单丝不成线”，一根丝绞不成线。都是很好的比喻。

　　担瓷阿食破碗（谓自己的东西自己反而用不上）。卖瓷器的商贩经手的碗有千千万，为了多赚钱，完好无缺的好碗自己舍不得用，全都卖掉，倒是有破缺的碗卖不出去，留着自己用，谚语便从此而来。类似的还有“卖油的食斎”，“卖肉的啃骨”。相当于“卖油的娘子水梳头”。

　　鬼乞骗会徛爬起。徛爬起意为站起来。这句与普通话“死人都给说活了”对应。

　　会改是壶公山，敝（不会）改是人心肝（江山易改，人性难移。）壶公山，主峰高达711.5米，屹立在莆田平原西面，巍峨壮观，屏障一方，和木兰溪一道，被认为是莆田的象征。

　　家私[li]（工具）敝（不会）坏人敝老。意思是人有生就有死，物品有成就有坏，亦即物品不可能永久完好无损。普通话说“人有生死，物有毁坏”。

　　轿下阿喝（叫）苦，轿顶阿亦喝苦（指穷人和富人都各有自己的难处。）抬轿的与坐轿的，富贵两重天，却都会诉苦，这实在不可理解。但是仔细想一想，赚了八位数的为早日达到九位数而打拼，炒卖了十套房子的正愁着赚的钱要投资什么，胖子为瘦不下来而烦恼，土豪的原配打了小三，家里装了监控还是怕被抢劫偷盗，还有普通话“穷有穷愁，富有富愁”也是这个意思。

　　桥还（归）桥，路还路（比喻各管各的，互不相犯。）普通话有“井水不犯河水”。

　　人不知自皱（nao1），本意为人不知自己皮肤上的皱纹，比喻人缺乏自知之明。普通话说“马不知自己脸长，牛不知自己角弯”。

　　人乞雷拍，伊乞雷尾缴（捎到）（比喻无辜被连累而遭受灾祸。）相当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食紧咬粗。吃得快，嚼得就粗，比喻过于仓促，事情就做不好。相应的普通话有“紧行无好步”。

　　手指甲带一块肉（比喻原来的关系亲密，虽然出现了一些矛盾，但总割不断情意。）每个手指甲都跟末节指腹，即手指最末节的手掌面软肉部分连在一起。即骨肉相连，不能分离。普通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添鬼添家丁（比喻多一个主事的人，就多一分麻烦）。普通话“多一位菩萨多一炉香”。

　　无大着篮，亦大着曲（不看那方面的情面，也要看这方面的情面。曲：鱼篮）。竹篮比鱼篮大。与普通话“不看僧面看佛面”相当。

　　做鬼敝搦（捉）囝孙。意思是人死了，即使是成了鬼，也不会去抓自己的子孙的。比喻不伤害亲近者。普通话则说“虎恶不食子”。

　　做事无一缘（一点本事也没有），食糜（吃饭）捧大盆。谓只会吃饭，不会做事。与普通话“吃饭像条龙，做事像条虫”意思相近。

　　旧年做荔枝折本，今年见松柏蕊就惊（比喻在某件事情上吃过苦头，以后一碰到类似的就害怕。）做荔枝，指承包荔枝。松柏蕊是松果。承包荔枝亏本后，怕见荔枝情有可原，但现在是见到松果就怕。松果与荔枝，只有一点点相似，差别还是很大的。表明吓破了胆，草木皆兵。普通话有“一年被蛇咬，三年怕草绳”。

　　用本地的眼前的事物作为俗谚的形象，通俗易懂，正如孔子所说的：“能近取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