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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的平海卫

      □林春荣

      一

      平海,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异常遥远的乡镇,二十一年过去了,我还异常清楚地记住第一次去平海的经过、一些朦胧而又残存的印象,和刻在心灵之上的那些村庄、田野、石房子、木麻黄。那一次我并没有去海边,也没有看见大海、帆船、沙滩,我却听见海风呼啸而来,把那深刻的腥味毫无保留地传递给我,让我真切地感受到沿海地带的自然状况,和那些无法忘却的自然景观。

      或许平海最深厚的人文积淀,是那座平海天后宫。宋咸平二年(公元999年),平海湾沿岸的渔民和渔工,凭着对妈祖的信仰和崇拜,在平海湾畔,一个叫朝阳山向海的山坡上,筑建平海神女祠,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妈祖分灵庙宇。我翻开厚厚的《莆田县志》、《兴化府志》,再也找不出比平海神女祠更古老的妈祖分灵建筑,尽管那时候的平海已经遍布若干个村庄,数以千计的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平海神女祠以她千年的历史风貌告诉我们:它的沧桑、它的漫长。

      时间的河流只沉淀了一个神女祠,却流走了无尽的旧事,流去了两宋王朝,流去了元朝,在明朝的河段又有了一次长久的回荡,平海的人文有了历史上最丰富的积淀。

      从元朝中期,沿海流民,一些没落的波斯商人,和日本流浪在琉球一带的武士,开始有组织地结合在一起,组成了东南沿海居民深恶痛绝的倭寇。明王朝为恢复对莆田的统治,开始加强莆田的军事力量,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六月,朝廷下令防倭,在莆田设立兴化卫。这些文字是最早记录明王朝防倭的诏令,以及明王朝在东南沿海增设军队及卫城的措施。明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朝廷下令设平海卫,江夏侯周德兴奉命筑建平海卫城。管辖一所,即莆禧守御千户所、六个巡检司。

      卫所军是明朝的常备军,按卫、所两级进行编制。大抵以五千六百人为一卫,长官为指挥所。管辖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为一千一百二十人。但平海卫除了五个千户所外,还设置莆禧千户所,另辖六个巡检司。没有按明朝军事制度设置。或许是因为莆田具有与其他沿海地区不同的地理因素,为了因应倭寇的侵扰,打破常规,加强海防。

      公元1387年,历史在平海有一个巨大的停顿,也是一个伟大的开始,在祖国的边陲之地,在国家的海防要地,平海卫城不仅在大明王朝的诏书上出现,也开始在平海湾畔的突出半岛上,一个叫朝阳山的山坡上构建。

      对于周德兴,这个官至江夏侯的明朝大将,我写到这里,有些措手不及,他不仅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手下一员骁勇善战的名将,也是一个为抗击倭寇、在福建沿海积极筑城建寨的军事家。如今在莆阳大地上巍然屹立的莆禧古城,依然以高高的城墙、深深的门洞宣示那个朝代坚固的军事设施。

      在我的故乡不到四华里的东角海堤,却因为平海卫城,因为周德兴一个错误的决定,几百年间,海堤无数次的溃坝,造成多少次家破人亡的残痛。而每一次海水漫延,南洋数万亩良田变成咸涩的荒滩地,又要多少人夜以继日地筑堤修坝,去涤涩,以无尽的汗水重新开垦农田。

      时间遮住了多少往事,而那条长约十里的东角海堤如同在决堤的海水里许多消失的房屋、寺庙,沉没在时间的深处,惟有史书上几行文字让我有彻骨之痛。这些痛楚因为此时重逢卫城的废墟,才多少有些淡化。

      平海卫城设置在埭头半岛东南角,背倚朝阳山,面向平海湾,三面临海,易守难攻,是海防的战略重地。卫城以石料构建,且因势利导,以自然的地形为布局,科学、合理、坚固,周长为八百零六丈七尺,是东南沿海规模较大,且设施完备的卫城。

      平海卫城的军士,成分比较复杂,既有原来参加农民起义军的兵士,也有元朝军队、元末各起义军部队和地方割据军事集团向明政府投降者,还有一小部分因获罪被罚充军者。卫所军士最大的来源就是征兵,明朝廷按一定的比例征调民户从军。因而,这些从五湖四海的年轻军士,聚集在平海卫城,形成了平海历史上最大一次的人口迁徙。

      明政府规定卫所军士另立户籍,称军籍,隶属于都督府。军士在身份、法律和经济地位上都与民不同。民户中一丁从军,他的一家永远从军,住在被指定的卫所。当时平海卫城有军士四千六百一十六人,那就意味着有四千六百一十六户的军属定居在平海卫城。一个卫城,一次数万人的人口转移,对于平海,确定有着非常重要的历史、人文及军事意义。

      也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平海、埭头半岛有了稠密的人影,众多的耕地,此伏彼起的炊烟,有了一个沿海城镇生机盎然的开始,平海、埭头、南日、东峤等沿海乡镇有着数不清的秩事和传说。而仍保存在这些乡镇的左宫庙、右祠堂、古民居才这样真实地记录着这一方人艰难而又光荣的开始。

      二

      历史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资料,让我难以寻找江夏侯周德兴为什么要选择平海建立卫城的全部理由,因为在那辽阔的台湾海峡西岸应有许多地方适合建筑卫城,并且交通更为便捷,可以为军事性质的卫城提供更多更有优势的条件。

      也许该是那座千年焚香点烛的平海天后宫。作为妈祖祖庙最早分灵的妈祖庙,从一间简陋的神女庙,开始其浩浩荡荡的信仰长河。在大宋王朝,神女庙因其香火旺盛,不断扩建,改名为灵慈宫。这也是莆田沿海迄今发现最古老、最早以宫命名的妈祖分灵,或许那时候的平海,已经居住着众多以大海渔猎为生的渔民,这些渔民耕海牧鱼,已逐渐形成了一些炊烟不息的渔村。而那些经过平海湾,众多停泊在平海港栖息的商船。也因这些渔村的自然风光,和那个为渔民指点迷津的灵慈宫,因为凡是经过平海湾的渔船,都会选择停泊在灵慈宫前的码头上,上岸点香跪谢,自然形成了某约定俗成的生活习惯。鳞次栉比的民居、旅舍、商铺、市肆、酒楼,桅杆林立的港口、行色匆匆的商人,熙熙攘攘的集镇,灯红香绕的宫庙,这一切繁华的场景终将平海推向历史一个重要的位置。

      平海卫城的建筑,集聚五千来自四面八方的将士,和他们为数众多的家属队伍,迅速把卫城的生活提升到一个城镇的水平。明正统八年(公元1443年),平海卫指挥使王茂倡办平海卫学,莆田沿海有了一个高级别的教育机构,并逐渐创建殿庑、戟门、明伦堂、廨舍等基本设施,明成化九年(公元1473年),扩招民户子弟入学,形成一定的教学规模,成了莆田沿海一个文化教育中心,仅朱明一朝就培养举人六十四人,进士十三人,可见平海卫学在平海卫、莆田沿海具有重要的文化地位。

      平海卫城的兴建,逐渐成为福建沿海一个重要的港口,成为莆田对外交流一个窗口。据一些史书记载,郑和率明朝船队、二十五年间七下西洋,开创了人类航海史上伟大的纪元。作为一个航海家,郑和有感于海上女神妈祖的神明保护,不仅亲率泉州府、兴化府、平海卫及相关县官员赴湄洲岛共同祭拜妈祖,而且还亲自筹办建筑材料,扩建妈祖祖庙,重修平海天后宫。

      平海卫城设立不久,平海乡亲已经扩建灵慈宫,并呈报改名为天妃宫。由于居民数量急剧增加,朝廷实行的驻兵屯垦制,必然对莆田沿海农田水利设施,尤其是平海半岛的开发提到一个新的高度,对平海、平海半岛、莆田沿海的农田有了大规模的开荒、整理,促进了当地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也就促进了莆田沿海数十个村庄的形成与延续。

      这时候的天妃宫已经具有完整而又宏大的规模,它的占地面积,它的砖埕、门楼、钟楼、鼓楼、大殿,以独特的方式构筑成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傲然屹立在朝阳山之麓、平海湾之滨。宽阔的时间让它敞开大爱的门户,接纳大海无边无际的海风,让风沉默着无言的坚守,倾听大地春夏秋冬的嬗变。天妃宫以自己尊贵的信仰内涵,证明平海卫城的沧桑历史,和坚不可摧的莆田性格。

      三

      公元1387年启动的平海卫城,也启动了一个大国的战略防御,六七千人的将士,和数不清迁徙过来的随军家属,平海卫聚集着淳朴而又膨胀的爱国热情,也凝结着同仇敌忾的精神力量。

      在平海卫城的厚重历史上,记载着长达一百七十五年人民安居乐业的岁月。在我可以想像的意境里,这是一幅多么令人流连忘返的农耕文明记忆。高大坚固的城墙上偶尔突兀着一座座城楼与一处处城垛,士兵或两两三三持械在城墙上巡视,或坐在城垛边静静地眺望碧波荡漾的平海湾。敞开的城门,来来往往的乡民,或扛锄,或挑着柴禾,或夹着蔬菜,或挑着水桶,或提着几条从海上撒网收拾到大鱼,弥漫着生机盎然的气息。不远处的、散落在卫城周围的村庄,鸡鸣犬吠,几缕炊烟寂静地缠绕着高高低低的青树,浅浅的水塘,层层叠叠的田野,田埂上缓慢前行的人影,蜿蜒成一幅多么美妙的生活画卷。

      天妃官从每一天打开宫门始,虔诚的信众点燃第一炷香,从早晨到夜晚,从未间断,从未熄灭,人们异常自觉地走进大门,打扫宫殿,清洗木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家总是以自己最民间的方式守望天妃宫,让天妃宫的香火烛光,照亮卫城每一家每一户平平安安的日子,保佑每一只帆船每一个渔民顺风顺水地回家。

      有了平海卫城风生水起的繁华,天妃宫不熄的烛香点燃了一方水土的国泰民安,历史已把平海、卫城、数万子民、天妃宫一一写在内页,以前所未有的炊烟,抒情地记叙了那些年那些人那段平凡而又幸福的岁月。

      平海卫城从此和家国情怀共同见证了那一段段可歌可泣的岁月。当我迟疑的手指触碰那几卷历史,奔涌而出的历史段落一一涌现在我的眼前……

      明永乐八年(公元1410年)十月,平海卫指挥同知王茂以坚不可摧的卫国精神,率领守城官兵,围歼从平海湾登陆的倭寇,二千多名倭寇死伤无数,残敌仓皇逃窜。

      六百年时间虽淹没了很多往事,但那个叫王茂的明朝官员,以彻底、干净的战术,摧毁了倭寇的猖狂,在此后的时间,平海卫城仍不断调整军事布置,以期为战争赢得更多的胜算。

      明嘉靖二十三年(公元1544年)十一月,倭寇大肆进攻莆禧所城,莆禧数千军民奋力抵抗,英勇杀敌,挫败了倭寇烧却的企图。

      明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日益猖獗的倭寇不时侵扰莆田沿海,沿海居民不堪其扰,平海卫左所千户叶巨卿主动领兵出击,在平海湾和几十船倭寇鏖战,歼敌二百多人。

      明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三月,倭寇偷袭吉了寨,守城参将黎鹏举率兵奋力杀敌,以少胜多,捕杀、俘虏倭寇数百人,打了一场漂亮的保卫战。但此时倭寇已在福建沿海纠集十万多人,已形成巨大的战力,对莆田卫所、集镇、村庄断断续续的侵扰,给沿海人民生命和财产带来巨大的威胁。

      写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童年时我的祖父给我讲述的许多关于倭贼谋反的往事。我的老家是距兴化湾岸畔不足四华里的村庄,位于水网纵横的兴化平原上,正是那些宽阔的水沟保住了这些村庄和数不清的乡亲,据那些口口相传的往事,每一个村庄都纠集一、二百个中青年壮丁。农闲时,训练一些自备的器械,比如长戟、长钩,甚至学习火铳装火药及射击技术。同时,村庄每一角落都配备锣鼓,一发现敌情,马上敲锣报警,让火铳队、长戟队利用有利地形,积极迎敌,并把倭寇引入迷阵,最终驱逐倭寇。

      几百年时间或已逝去了多少旧事,老屋大门后的那把长戟却把那段往事如此鲜活地告诉我们,莆田军民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慨,虽然我所记忆的只是那个村庄,但兴化地界上所有的军民都已奋起反抗,用数万人的生命垒起坚强的爱国意志。

      泥泸澳、白湖、东甲堤、三江口、新桥头、镇前、洋尾、江口桥,这些熟悉或陌生的地名,都曾经是莆田军民与倭寇殊死搏斗的战场,无数来自异乡的军人,和数不清的莆田勇士,前赴后继,以大无畏的爱国精神,共赴国难。

      明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十一月二十九晚,兴化府城失陷,残暴的倭寇疯狂屠城,杀害军民数万人。十二月,平海卫城被占领。坚守了一百七十五年的平海卫城,终被数倍于自己的倭寇占领了。

      明嘉靖四十二年(公元1563年)四月,明朝军事家戚继光率领一万余名戚家军,在五军岭、许厝等地大败倭寇,倭寇损失惨重。五月,千余残兵放弃平海卫城,平海卫城回到人民的手中。

      四百五十多年的时间,模糊了无尽的往事,我实在找不出更多的史料来叙述那一场保家卫国打倭寇的战争,但这场对莆田人民带来深重灾难的浩劫,让莆田付出了巨大的民族牺牲,渗透进莆田人血液之中的那种视死如归的爱国之情,那样惊天动地地奏响一曲千年不衰的凯歌。而平海卫城在莆田历史上的位置,永远是那样重要、那样引人注目。

      为了防御倭寇,平海卫城出现在这块海风凛冽的土地上,出现在1387年的春天。一百七十五年,平海卫城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角色,从未忘失过自己的责任。它以它特有的方式,拥抱这一方水土,这一方人杰地灵。尽管曾一度落入倭寇之魔掌,但回归的平海卫城仍以它的战略地位,依旧保卫着祖国的海疆,保卫着数万的莆田儿女。

      四

      历史在莆田又有一个巨大的折点,莆田人又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和数万颗脑袋,但莆田人那种泣惊鬼神的顽强性格,又在时间之大鼓上感天动地地擂响。

      公元1644年,清兵入关,占领北京,明政府灭亡,满清王朝南下铁蹄却屡屡遭受南方地方军民的坚强抵抗。朱明王朝一些遗老与皇亲虽节节败退,南明政权仍苟息残存,在一些地方老百姓的心中仍残留着割不断的情愫。

      清顺治三年(公元1646年),金戈铁马的清兵终于占领兴 化府城、平海卫城。

      以朱继祚为代表的亡明官员义无反顾地举起义举,开始了艰苦卓越的反清复明斗争。对兴化府城的争夺与反争夺,断断续续,一起延宕至1651年。

      公元1651年,郑成功率部攻占平海卫城,平海卫城不仅成为郑成功反清复明一个重要据点,也是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战略要地。平海卫城不经意中成就了一段家国情怀。或许郑成功的戎马生涯存留在平海的故事无从寻找,那一些点滴的岁月,也许已化作一缕云烟,萦绕在我们空阔的心空。

      为扼制盘据在台湾的郑成功集团反清复明的活动,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清政府实行严厉的“截界政策”,以灵川、黄石等一带,壶公山、青山、天马山为界,筑界实行坚壁清野的“三光”政策。沿海居民一律迁入界内、对房屋、树林烧光,对田野庄稼毁光,对沟渠,水塘、水井填光。界外数十里,无一物可用。

      清政府“截界迁民”政策,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周旋在福建沿海的郑成功部队不得不退回台湾。但“截界”所实行的“三光”政策,已让沿海遭受巨大而又深刻的破坏,让莆田将近半数的耕地毁于一旦,莆田付出了比倭寇侵扰时更严重的经济代价,包括那些无法使用的水利设施,那些已形成良好循环的自然条件。

      据史料记载,平海卫城虽遭受严重破坏,天妃宫、城隍庙等几处宫庙仍保持完好,天妃宫那些供桌、妈祖像、香炉等一一散落此地,并无损坏,只是那口清冽的水井被填了,那些簇拥天妃宫的树木被砍尽了。

      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清皇帝康熙决定进兵收复台湾,完成祖国的统一大业,任命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负责出兵台湾。施琅祖籍福建晋江,从小深受妈祖信仰影响,他深知妈祖的神灵可以保佑他,保佑他完成历史的重任。于是,他决定以平海卫城为基地,在平海湾训练来自各水师衙门的水兵。

      由于“截界迁民”的“三光”政策,三万驻兵饮水成为头号问题,施琅发动官兵疏浚水渠,寻找水井。当天妃宫前的那口水井,涌出了一口取之不尽的泉水,施琅感激涕零,赶忙整修天妃宫,点燃了三炷香,感恩妈祖“涌泉济师”,感念妈祖助佑他踏上平生大任之路。

      翌年,施琅率领三万水师,移兵东山岛铜山,开始了一生最为荣耀的历程,从铜山出发的施琅水师,经过数月的激战,全歼郑经主力水师,郑经投降,台湾回到祖国的怀抱。

      立下不朽的战功,施琅从未忘记天妃宫,从未忘记天妃宫前的那口水井,那一井助他走上成功的泉水。他立即奏请朝廷,康熙皇帝褒封妈祖为天后,达到神灵的最高境界。平海天妃宫从此改名为平海天后宫。施琅还亲自主持天后宫的重修,用一百零八块方块石头重新修整水井,并为水井挥毫书写“师泉”二字,且刻石纪念。为了感怀妈祖的大爱,施琅亲笔撰写了《师泉井记》,命人刻于石碑。这只有几百字的《师泉井记》字里行间流淌着一个军事家的真情实感,也展示天后宫有着不一样的关于国家情怀的记忆。

      五

      平海卫城在“截界”中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之中,但生活在卫城的平海子民并没有消失,在清政府恢复界外居民可以居住的政令之下,卫城子民断断结续回到了他们祖先生活近三百年的故土,或许他们的祖先也是从遥远的远方迁移过来的,他们心上的情感已习惯了漂泊与迁徒。但这块土地重新赋予他们故乡的涵义,他们的心灵已不能没有这座故乡,在他们梦境飘动的、还有千年天后宫那些足以照亮人心的烛光,足以升腾生命境界的烟香。

      莆田的这一个冬天,除了寒冷的海风吹动着衣襟和乱发,一切的景象还是那么和睦,那么生机蓬勃。走进在地图上消失的平海卫城,我还能寻找一些卫城的痕迹。尤其是那座承载着苦难与光荣的朝阳山,从山巅到山坡、山麓,不时可以发现卫城留下的往事……那残垣断壁、矮墙缺石,凸显着一页沧桑与不幸的记忆。或许丛丛茂盛的剑麻,巍然不动地生长,你可能会发现的城墙遗址就是像剑麻那样不经意中保存着某种顽强的信息。

      正是这个冬天,我又一次以某些怀旧寻旅的心情,去寻找这座消失三百多年的平海卫城,城门、城墙、城垛、城楼,一切与卫城有关的建筑,已荡然无存,畅快地消失在记忆的远处,散落在卫城旧址的民居,或早已改变了原来的模样,仍是那样毫无规则地座落在每一个角落。这些民居或高或低或旧或新,却有一种同样的情景,让人不禁想起这些房屋主人的前世今生。

      因为卫城,他们的祖先从四面八方迁徙而来,生活、劳动、生男育女,一代又一代繁衍下去。正是他们来自不同的府县,他们的籍贯曾经填写着不同的地名,逐渐地,他们的儿子、孙子已然和这块土地的人民共同劳动、读书,共同抵御侵略,共同感受着一样傲骨铮铮的家仇国恨,他们的子子孙孙不知不觉已融入莆田,莆田的民风民俗,塑造了他们的灵魂,莆田的水土孕育了崭新的肉体,他们的子孙已忘记了故乡,他们早已把莆田当作家乡、故乡,当做永远割不断的心灵原乡。

      古代的平海卫城,如今的平海村,近万的人口有着近百个姓,百姓村这个外号一直跟随着平海村的变迁,尤其是许多让我们有点惊诧的姓氏,如谜语一样悬浮在我们的想像之外,可是时光的流逝如同平海湾上转瞬即逝的浪花,不留下一点痕迹,可我的追思并不能天马行空,凭空杜撰这些乡亲的由来。只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些曾经的移民早已成为莆田人中的一部分,无论从 他们的生活习俗或衣着,或婚嫁生死的民俗习惯,都明明白白地说明这些人作为莆田人的生命感受,和作为莆田人不可缺少的精神内容。

      走进平海村,我只是惊讶于村庄内外高耸的十字架,那些风格独特、建筑华美的教堂,那些有别于我记忆常识的建筑,安静、沉默、干净,但绝不孤独,在我有限的史料中,我记得平海卫城外的东美村,于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就建有天主教堂,这也是莆仙境内最早的教堂。这已足以证实平海湾作为福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那繁华的海上贸易也曾给平海带来了异域文化,带来了这些本土之外的宗教信仰。

      平海卫城、平海村,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座古城,这个百姓村丰富多彩的宗教文化,朝阳山就像一座宗教之山,浓缩着古代漫长的宗教历史,和谐地布置着中外不一样的宗教信仰。从千年之前具有中原道教文化色彩的三官殿、玉宵宫,包含着海洋文化的天后宫,赤哆湾妈祖宫,展现莆仙地方特色的卫城城隍庙、彰善庙,作为异域宗教文化代表的平海天主堂、平海基督堂。这些不同宗教信仰如此安然地布施在平海人的心灵之上,是那样鲜艳、那样令人叹服。

      六百多年前的平海卫城留下如此繁荣的建筑,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走进古卫城的旧巷与古街,那些沉默在时光之中的建筑,还是那样不由自主地涌进你的视野,让你有着抑不住的沧海桑田的变迁、物去人老的悲伤。平海进士坊、石敢当、师帧吉石碑石坊,数不清的祠堂、里社。这些古老的文物无不说明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平海人,具有广阔的文化情怀。

      当我的目光穿过围墙,在空阔的埕院中彷徨,我的心如同坠入古井,湿漉漉地沉浸在历史的河流中。这个风格迥异的四方水井,已把几百年前的历史,一览无余地告诉了我们,凸显在石埕之上的四块方石,也被岁月的风雨剥蚀的如此光滑。师泉、平海天后宫,这二块耸立的石碑,静静地传达着我们心中无法控制的感动。

      走过大门,高高的廊庑衬托着天后宫的空阔、庄严、肃穆,把整座建筑群连结成一个心灵的祭台,皇帝手书的“瞻拜”匾额突兀着拜庭的宁静,几层石阶虽被虔诚的脚印或膝印磨成了平滑的心阶,前边的戏台虽空无一人,我却能依然听见莆仙戏抑扬顿挫的唱腔与对白,比大海更辽阔的心灵,或许已感受到气势磅礴的大爱之潮。

      神昭海表。大殿正中的横匾已把妈祖一生立德、行善、大爱无疆的精神,简约、真切、深情地表达出来,供桌上的贡品已不重要,妈祖仍神情奕奕地目视着大殿中间的香炉、那生生不息的香烟。她点燃内心的祝福,已化成千家万户千百年袅袅的炊烟,她的心灵所指引的方向,是无私、善良、高尚,她已让五湖四海宁静成一面平安的海,她已让世界变成一个大爱的世界。

      平海天后宫,平海卫城的镇城之宝,正是那三炷香点燃一座城市的万家灯火,行走在平海的人影如此美丽,如此多情,一日日地生息着不朽的传奇。

      我虔诚地点燃了我心中最美丽的文字,献给遥远的平海卫城,献给天后宫,献给千年美丽的林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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