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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节忠烈 史著名世 ——明翰林编修黄仲昭评传

      黄仲昭(1435—1508),原名潜,字仲昭,以字行,号未轩,又号退岩居士。兴化府莆田县人。明宪宗成化二年(1466)进士,历官翰林编修、江西提学佥事等职。有京都“三君子”、“翰林四谏”之号,以士节与史着名世。

      初登瀛州 敢触逆鳞

      明宣宗宣德十年(1435),黄仲昭生于荔城东里仕宦世家,为唐五代时期名臣黄滔第十八世孙。祖父黄寿生,明成祖永乐间进士,官至翰林检讨。父黄子嘉,[1]明英宗天顺初举人,荐知河北束鹿县(今属河北)。家学渊源深厚,居官立身皆廉约恭慎,学问文章,世济其美,为莆阳望族。仲昭晚年尝致书侄孙黄希武、希英,勉其“强学问、明义理以应务,攻文辞以润身,慎言语、择交游、端趋向,务置其身于无过之地。至于官之崇华,禄之厚薄,则一听于命而顺之,庶可以承藉祖宗之余庆(余泽),而永长弗替。”[2]反映对家族清风世代相承的重视。

      仲昭少而好学,敏于学业,赋性端谨,年十五六即有志于儒学。明英宗天顺元年(1457)补郡学弟子员,三年(1459)举乡试第六名。明宪宗成化二年(1466)登进士第二甲。仲昭满怀喜悦,咏诗曰:“经济未能攀董策,姓名深愧滥齐竽。平生一片丹心在,拟献君王赞庙谟(朝廷的国计方略)。”(《丙戍登第有作》)[3]。赐宴时又有“小臣未效涓埃报,但诵用诗答至仁。”抒发献身报国的丹心。

      黄仲昭登第后,选为翰林庶吉士。与同榜罗伦、章懋、庄昶等,以名节相激励。仲昭在入学典礼后,和同年诗曰:“愿将余泽资王化,还冀神功默相成。”(《释菜和同年韵》)[4]此科后来被认为是成化二十六年间,取士最以“气节凛然,表表出色”,而最负盛名。[5]

      翌年,黄仲昭授翰林编修。这年十二月,宪宗诏翰苑官员依照旧诗格式,拟进烟花灯诗,以备元宵节赏玩。仲昭观其格式,俱是玩好之物、鄙亵之词,甚非可以养圣心、崇圣德之作。遂与翰苑同官章懋(翰林编修)、庄旭(翰林检讨)联疏谏止。指出,国家正处于内外交困之际,江西、湖广,一旱数千里,民不聊生,生灵嗷嗷,张口待哺。虽蒙优诏赈恤,然公私匮乏,计无所出。此正陛下宵旰焦劳、不遑暇食,两宫母后同忧天下之日,决非“以灯火为乐”之时。谏疏以相当篇幅论述翰林官员论思献纳之职及其公直之举。指出,翰林之官,以论思代言为职。虽称“供奉文字”,然不宜以鄙俚不经之词(指烟火诗之类)进于皇上。不能曲引当年宋祈、苏轼之教坊语(朝廷宫宴颂词)以为比,是以三代(夏、商、周)而下之君望陛下,而不以三代而上之君望陛下。

      三人疏曰:“臣等遭遇圣明,发身黄甲,叨与庶吉士之选,陛下养之翰林,教之诵习六经,师法孔孟,二年于兹矣。近又授以今职,感冒国恩,夙夜倦倦相与戒,惟恐曲学阿世,无以补于万一,何敢为此鄙词,上渎天听,以自取侮慢不敬之罪哉!臣等又尝伏读宣宗章皇帝御制翰林院箴,有‘启沃之言,惟义与仁;尧舜之道,邹孟以陈’。若今烟火之举,恐非‘尧舜之道’;烟火之诗,恐非‘仁义之言’。臣等知陛下之心即祖宗之心,故不敢以是妄陈于陛下之前。且知其不可,犹顺而为之,是不忠也;知不可为,而不以实闻,是不直也。不忠不直,臣罪大矣!臣等伏愿陛下宽斧钺之诛,采邹荛之语,将此烟火等事一皆禁止,不使接于耳目,而移此视听,为文王之‘视民如伤’,为大舜之‘闻善若决江河’,省此冗费,以活流离困苦之民,赏征戍劳役之士,则干戈可息,灾旱可消,百姓可以富庶,四夷可以宾服,亿千万年享太平无疆之休。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惟陛下深思而力行之,岂惟臣等之幸,实宗社、生灵之大幸也!”[6]尽现其诚守职号、忠君体国、忧民济世之心。

      宪宗见疏大怒,以元宵张灯是祖宗惯例,斥责三人,罚以廷杖,贬仲昭湘潭(今属湖南)知县,章懋、庄昶坐谪,一时京师有“翰林三君子”之号。翰林修撰罗伦亦因直言论事,又号四人为“翰林四谏”。《宋史》赞扬黄仲昭诸人,以文学侍从为本职,并无言官之责,却“激于名义,侃侃廷诤,抵罪谪而不悔”的“皎然志节”。邑人周瑛时在京都备考,赠诗送行:“朝把封章叩帝家,夕驱羸马赴长沙。江湖万里孤臣远,灯火九重春意赊……”颂其直谏而被谪的气节,并以汉代贾谊故事抚慰他。其后,周瑛又以黄仲昭“只为身居密勿地(机密要地)不为天子赋元宵。”的豪气劲节,慰勉被贬谪的谏官友人。[7]

      朝廷命下,时任翰林掌院的邑人、翰林学士柯潜,连夜草疏,乞请予以宽免,疏曰:“章懋等所言,亦欲少效臣子尊爱之心,实非有他也。伏乞陛下宏天地之量,追寝前命,俾(章)懋等循省自新,以图服称(受惠与报恩相称)。且以开释天下之疑,劝激忠鲠之士,使君子道长、小人道消。”[8]从开放言论求治的高度,为被黜三臣论救。又赠诗仲昭曰:“朝上金銮坡,暮陈忠悃词。感兹恩宠蕃,报德安可迟。”赞扬其因感恩蒙宠而直谏罢灯花的激切心情,又以“去就奚足论,所贵心不移。勖哉保终节,庶以慰我思。”抚慰勉励坚志守节。

      给事中毛弘,素以直论时政得失无所回避,“言论激昂,天下望其风采。”于明宪宗成化四年(1468)正月,[9]对黄仲昭三人因疏谏元宵灯节被贬,抗言论谏曰:“三臣出身草茅,初居史院,能不顾其身,敢言直谏,此真盛世事。乞复三臣原官。”[10]宪宗采用毛弘谏言,改命黄仲昭、章懋为南京大理寺评事。时黄仲昭正赴任湘潭知县途中,于是返回就任新职。

      注[1]《明史》称父嘉错也。据郡志,仲昭父名遁,字子嘉。

      [2]黄仲昭《寓郡武寄京邸示侄孙希武、希英书》(《未轩文集》卷一)。

      [3]黄仲昭《未轩文集》卷十。

      [4]明·陆容《菽园杂记》卷十三。

      [5]黄仲昭、章懋、庄昶《谏元宵烟火诗疏》(《未轩文集》卷一)。

      [6]周瑛《送黄君仲昭左迁湘潭》,《送友人朱弘裕归潼川》(《翠渠摘稿》卷六)。

      [7]柯潜《乞贷翰林院编修章懋等疏》(《竹岩集》卷三)。

      [8]明·李清馥《闽中理学渊源考》卷五十,黄仲昭传。今有传记误为“天顺五年(1461)正月”。

      [9]清·胡文学、李邺嗣编撰《甬上耆旧诗》卷十三。

      [10]明·何乔远《闽书》卷一百十,本传。         

      清司执法  退隐山庄

      大理寺作为国家最高司法机构,主要是复核会审大要案。评事为七品司法官。黄仲昭气岸屹立,思致安详,正适合其职,“清守执法”。[11]章懋亦同任此职。

      仲昭任上,清正廉洁,严于自守。大理寺本有值堂守门隶卒的名额,寺官多虚报空额,分享其俸给,上下相安,习以为常。黄仲昭认为不合道义,竟不领取。评事官员纳薪者例有二人,同官援引北京大理寺之例,欲联名上请增加一人。仲昭、章懋以“方罪谪省过”为由不予署名,且曰:“今不署名,异日得之,亦不敢受也。”

      黄仲昭复核案件,坚持法纪,公正无私。有御史官放纵子弟犯法,办案者曲意包庇之。仲昭坚执不许。有富家兄弟互相诉讼,查其家器物多是违法所得,应当没收入官。该富民广加交游,得到庇护,又暗地通过仲昭的私交,请求宽处,仲昭亦不许。户部一属吏,被监仓上官诬陷。仲昭曰:“落罪下官,以奉迎大吏,吾不为也!”亦不许。又有数人为盗,入室未得财物,遂将主妇绑去,共同奸污后又将她贩卖。办案人只将首犯处以死罪,其余则以其未得财物而从轻发落。仲昭复核时认为,害人之罪,重于得财。罪犯既得其家妇人,辱而卖之,而称未得财物予以轻处,这可以吗?亦不许。仲昭执法,对所不许者,皆是反复论驳,务尽实情,所、司亦多赞同所断,终归于公正。因此受到平反者的称许,而嫉恨者亦为数不少。[12]

      明宪宗成化九年(1475),黄仲昭三载秩满,升大理寺左寺副(从六品)。申请回莆省亲。居家半载返朝。成化十一年(1475),相继丁父母忧,守制前后四年,至成化十四年(1478)二月服阕。其间因患伤寒转成劳疾,延医调治,至成化十五年十一月痊癒,随即起复,于成化十六年三月到部。

      黄仲昭此行,并非待命任官,而是决意请归养病。有人劝他留任,仲昭曰:“吾亲在世时,尚不能俯身取禄,借以奉养。今已奉养不到,吾复何求?”由此可知,仲昭坚请归田,除了养病外,亦同不甘“俯身取禄”,即坚守清节,厌恶阿意为官的心态有关。此间,他作诗多首,抒发彷徨苦闷的心怀。如“赤手当时欲捕龙,十年回首转成空。学术匡世偏招侮,诗未惊人已觉穷。”“蜗角蝇头梦已休,红尘奔走更何求。经纶有志俱成幻,造化无情苦见仇。泉石不妨为老计,乾坤何处是生谋。此身却悔从前误,轻掷渔竿事远游。”(《遣怀四首》)[13]如“一官南北总穷途,浮世逢人笑腐儒。囊里无钱还药债,门前有客索诗逋。满天风露鸣蝉乱,万里烟云旅雁孤。一片归心留不住,非因故国有莼鲈(莼羹鲈脍,指村野美味)。”(《秋日写怀》)如《谢病得请口号四首》云:“十五年间列从臣,在公仅阅四回春。庙堂不乏经纶手,天地堪容樗散人。富贵百年聊染指,田园数亩是安身。逢人若问余生计,秋水芦花一钓纶。”“羁絷(绊马索)终非性所禁,蹔来旋复忆山林。衡门已分栖身稳,生计何须着意深……”[14]足以探明其坚请致仕的本意。

      明宪宗成化十六年(1480),黄仲昭致仕归莆,买田筑屋于城南下皋山中,为耕读之所。课耕植木、读书为文,唯感时日不足。闲时则与田夫野老谈笑共酌,既忘官身之贵,又忘生计之贫。乡里尝有人请其为私利疏通关节,仲昭甚力拒之,乡人由此知其为人,后来就不再求他说情了。

      仲昭作《下皋杂咏》二十四首[15],记述深居山林的田园情趣。曰:“水石阴森烟月清,山中事事可怡情。始知世路闲荣辱,真与浮云一样轻。”曰:“十亩山田种稻梁,茄秧新乞自邻乡。虽无钟鼎供游燕(宴),且免红尘请谒忙。”曰:“兴到展书谈舜禹,倦来拂枕卧烟霞。个中无限悠然趣,绝胜霜台晓放衙。”曰:“性癖情知与世殊,只应归卧故山庐。山中亦有经纶事,朝课耕桑夕校书。”曰:“芲松黄菊才三亩,流水柴门自一家。却悔平生都失计,坐听官鼓踏霜华。”不乏对仕途的厌倦追悔情怀,然忧世忧民之心依然故我。其诗曰:“豪气衰年未尽降,每因世事热衷肠。山庄来往惟农父,长话桑麻心自凉。”“乡民水旱苦相仍,征敛无期立取盈。我亦呼儿急称贷,令人惆怅忆阳城。”[16]

      黄仲昭居山十年,自求其乐,勤于读书着述。明宪宗成化二十年(1484),应福建镇守太监陈道之请,主编《八闽通志》,历经六年始成书。其间,广东提学缺员,太学生简进等人乞请朝廷起用仲昭,不报。直至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明君孝宗新政,起用天下贤材。御史江(姜)洪以黄仲昭等人乃饱学之士,恬退可嘉,当予召用,孝宗许之。[17]

      督学江西  操行为先

      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吏部尚书王恕奉诏起用黄仲昭,令有司礼请来京。仲昭在完成编纂《八闽通志》后,于三年(1490)起程到京。参拜吏部时,尚书王恕亲自到门口迎接,以宾礼揖让升堂,二人相向再拜,礼遇甚优。王恕差派仲昭先为《宪宗实录》纂修官,以待大用。时当权者皆是仲昭在翰林院时的同僚,对仲昭心怀宿怨,加以阻挠,故未能大用,而出任江西提学佥事。仲昭虽感不遂人意,仍尽心效职。尝云:“用人莫要于提学得人,则能培养天下之才,为国家用。”[18]

      仲昭在江西提督学事,以儒士操行为先务,文章写作技艺居其后。针对通用史籍缺乏,刊本残缺,以至诸生不知唐虞三代盛事,仲昭选定善本,命列郡翻印《通鉴前编》,以便学子阅读。又新刊朱熹的《大学章句》、《大学或问》与《中庸章句》、《中庸或问》等启蒙读物,供诸生诵习,并刊印节录本以便初学者诵习。仲昭认为,君子立身莫先于礼。为此,制定冠(成年)、婚、丧三大祭祀的仪式,刊印发布,为后学示范。同时,严格考试,公正取舍,品文校行毫发不爽,对宦家子弟无所宽容,以至有人感到不便。

      黄仲昭任职两年时,尝赋诗感怀,曰:“到官两度阅年华,无补明时祗自嗟。士习未全趋正学,词章犹觉尚浮夸。作兴深负人期望,寝食难忘帝宠嘉。春雨连旬农事动,梦魂无夜不还家。”(《壬子春感怀》)[19]自感到官甫两年,目昏发白,顿觉老态日增,更感如同九仙观梅崖的古梅,崎岖于崚嶒石崖之上,与千古风霜共结盟,然而”世态炎凉少知己。”(《题九仙观梅崖》)[20]其《感事偶书》曰:“壮心一片今犹昔,浮世多岐自町畦(约束)。”“从来山水知音少,何怪雌雄过眼迷。”[21]又生当年彷徨心态,而重萌归意。郑岳《莆阳文献》名臣传称:“仲昭升江西提学佥事,拳拳教人以行实为先。值额例行,简汰太严,物论哗然。仲昭亦自以与时不合,再疏乞致仕。”

      明孝宗弘治八年(1495),黄仲昭在完成考选生员职事后,上疏乞请放遣致仕。他在这个职位上操劳了四年多时间,二疏获准,喜形于色。郡邑师生赠礼为其饯行,仲昭一无所受。[22]

      仲昭归莆,道过常(相)思岭,见寺院有故友彭韶的题诗,遂和韵二首,其一曰:“引年得请荷清朝,报答渐无尺寸劳。吾道自难酬素志,愚衷空复恋青霄。百年世事心俱懒,两眼云山兴未消……”,“鸟鸣翠竹尤深处,鹤立苍松最上枝。我亦归寻旧栖隐,开尊冷看世途危。”(《致仕过常思岭兰若(寺院),和故友彭从吾韵二首》)[23]有助于对其归隐的解读。所作《致仕归言怀效吴体四首》诗,更为强烈发泄失意愤懑心情。其诗指斥“混雌与雄乌莫辨,隔形吠声尨曷知”的险恶世途,自认“媕阿媚世吾所惭,便寻旧隐南山南。”“违心徇禄非吾情,春回夜雨思归耕。”“自笑无能成巧宦,只合归伴沙鸥闲。”“秋风世途双眼冷”,看破”王侯只如槐蚁梦”,“铜山铸钱彼为得,瓦瓮灌畦吾自安。”“勋烈无阶上钟鼑,且免青史遣臭名。”和盘托出忠贞不渝、独善其身的心志。

      

      [11][16][21][27]明·林瀚《黄仲昭墓志铭》(焦竑《国朝献征录》卷八六)。

      [12][13][18][19][20]《未轩文集》卷十。

      [14][22][24][25]《未轩文集》卷十一。

      [5]阳城为唐代道州(今湖南道县)刺史,治民如治家。因税赋不能完成征额,观察使数加指责,阳城自署考绩曰:“抚字心劳,催科政拙,考下下。”载妻儿弃官而去。事见《旧唐书》传。

      [7]明·姚之骃《元明事类钞》卷十。

      [23]据黄仲昭《下皋俱乐亭扁》诗自注:“致政归作小亭,取邵子‘满月云山俱是乐,一毫荣辱不须惊句。’”该诗有“十载山庄没草莱,小亭今日喜新开。呼童痛洗亭前竹……”句,可知小亭作于十年前致政之时,即始建下皋山庄之日。又,仲昭《予致仕归,因重葺下皋山庄以居》诗(《文集》卷九),更为力证。今史传或称俱乐亭为晚年致仕所建,又有视俱乐亭为下皋山庄,均为无稽臆说。

      宠辱不惊  守志归田

      黄仲昭回莆后,仍居住下皋山庄。时隔十载,原有的俱乐亭[24]满目草莱,一片荒芜景象。仲昭呼童仆除草剪竹,“要放南山翠色来”。小亭是当初致仕开建山庄时所构造,虽无华彩,天然风景如画。亭匾出自北宋着名易学家郡雍“满目云山俱是乐,一毫荣辱不须惊”句。仲昭重登俱乐亭观景,感慨万千,诗兴大作。有诗曰:“满目云山俱是乐,古人心与我心同。纷纷宠辱多忧患,真乐谁知在此中。”又曰:“十年失脚走危途,天赋吾真半已芜。今日看山亭上坐,悠然始复见真吾。”[25]为解脱官场羁绊,回归自我天性感到快慰。

      仲昭居家,仍以读书着述为乐事。“读罢残书无一事,闲调绿绮和樵歌。”(《下皋俱乐亭匾》之六)。《偶成》[26]一诗则抒发了郁闷的心怀。曰:“萧然一室无余物,短剑孤琴是旧知。闲里偏嫌人事扰,梦中亦怯世途危。久违故旧缘多病,断送光阴赖有诗。天命穷达皆一定,且倾尊酒不须悲。”

      一日,读北宋马子才《浩浩歌》,胸次豁然开朗,遂次韵抒怀。自表“天降吾衷吾不昧,讵肯随时徒媕阿(违心随人)。得意饱餐光禄饭,失意归耕南亩禾。”面对大道沦丧,贤哲蹉跎,是非不辨的世道,自己图书满床,烟云绕屋,自认“俯仰乾坤无大疚,吾生所得良已多。神仙涉茫吾不道,别有天地长熙和。”[27]从中而得到抚慰。

      黄仲昭晚年,虽体弱常病,依然努力,以余生精力,致力修史。明孝宗弘治十年(1497)春,应延平知府孙衍之请,赴南平主纂《延平府志》,历七十日而脱稿。弘治十四年(1501),应兴化知府陈效之请,与周瑛共修《兴化府志》,周瑛纂总志,仲昭领人物志,十六年(1503)书成。弘治十八年(1505)三月,邵武知府夏英恳请黄仲昭赴邵,主纂《邵武府志》,历时十个月书成。又纂修《南平县志》。为福建的方志事业,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明武宗宣德三年(1508)十一月,黄仲昭病卒于家,终年七十四岁。

      志节闻名  史着传世

      黄仲昭聪敏豪迈,凝远纯笃,平生刻苦为学,博览广涉,追随程朱理学,体用一贯,修身养志。故居官端正直道,严于法守,忧国忧时,而为时所忌。不论在翰苑、在法司、在提学,始终一节,虽屡受遭折,仍不改素志。当年同在翰苑、后为吏部尚书的林瀚,称道他壮年时英英迈往之气,高视无前。振策长驱,略不顾忌,虽触逆鳞、坠深渊,未尝少动其心。到晚年,品操之节,愈加坚定,惟义是视。一生进不求禄,退不避事。[28]刚方而不绝物,辨论商榷,执议不让。

      明宪宗成化十年(1474),黄仲昭为兴化府学乡贡、进士题名作记,论及宋代莆阳进士的成就,指出:“仲昭独慕其时元夫巨人,相继而出。为宰辅,则相业光明、宗社嘉赖;为谏官,则议论忠谠、夷夏知名。或侍经筵,则尽启沃之责;或司民社,则效抚字之劳。临大节,则蹈鼎镬而不頋;决大议,则触权奸而不恤。有倡关洛之学,而丕变士风者;有绍考亭之绪,而深入理奥者。虽所遭不同,所就亦异,而其纯正笃实之学,崇伟光大之行,皆卓乎不可及也!”勉励题名者,当为莆田自重:“其立朝也,必求如古之所谓大臣;其治民也,必求诸古之所谓循吏。世道隆平,则崇礼让、励廉耻,表然立天下之轨范;万一不幸,则抗节义、殉忠孝、毅然树国家之桢干(骨干)。”[29]

      仲昭所举莆阳大臣循吏的崇高学行,实为其心目中的典范,亦是其引以自警自励的仪表。他一生忠诚笃实践行古代士族精英“修身、正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与人生轨迹,亦是其进不求禄、退不避事,穷达行藏、坦然进退的精神支柱。正是如此,黄仲昭的仕途虽不得志,仍然自强不息,潜心着述,在史学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黄仲昭主纂的《八闽通志》,全书八十七卷,十八类,四十二目,每类合八府一州之事,以次列之。体例详整,旁搜博考,为后世福建各地方志所取法,保存了不少前志资料,成为现今福建最早、最为完备的古代省志。作为史家的邑人彭韶序称,“上可以资处分,下可以备资咨,其功云劳而所补不小矣。”“作者有不言之功,观者得开卷之益,而公勤渠( 殷勤)之意,不虚负矣。”[30]

      黄仲昭修史。具有鲜明的史鉴功效。所修黄仲昭,就是为了实现其早年痛感士习民风不古,欲以先哲典范事迹风励后学,以补世道风俗的宿愿。[31]故自认”是书之作,其文则志,其义则资治之史也。”[32]

      仲昭与周瑛同修的《兴化府志》(弘治志)是自宋绍熙间,郡守赵彦励主修的《莆阳志》(绍熙志),三百一十余年来的一部郡志,亦是现有最早的一部郡志。全书五十四卷,仲昭作人物传二十卷。编为十类,包括力学践行、师表后进的“儒林”;致君泽民、义安宗社(国家太平无事)的“名臣”;随所任使、克举厥职的“宦业”;事亲从兄、笃于爱敬的“孝友”;委身殉国、舍命不渝的“忠义”;序事纂言、足以达意的“文苑”;怀才抱道、考盘(隐居)自乐的“隐逸”;兴利除害、以惠乡人的“乡惠”;贤母贞妇、足范闺门的“女德”;据土全民、才行陪臣、时危进难、专精一艺的“杂传”。并附载奸佞志,以期官有鉴戒,民有所法守,崇善修恶,以善其身。无不具有典范垂鉴意义,借以端政化民、淳厚风俗。该人物传门类齐备,评论独到。宣扬公忠正义、忧国忧民、仁爱宽和、诚信节义、清廉自守等优良传统和民族精神,有助于士习政风、民间风俗的养成。主持修史的知府陈效称赞该志,“广大毕备,纤毫不遗,事核而理明,初无藻饰附会之说。”叹曰:“志也者,是教我以修正立事也,是教民以济人利物也,是教我以移风易俗也。按志所言,则我之为责益重矣乎!”[33]

      《四库全书·提要》指出:“(黄)仲昭官编修时,与章懋、庄昶并以疏争元宵烟火诗,廷杖谪官。当时有‘翰林三君子’之目。后懋与昶并以聚徒讲学为事,而仲昭独刻意记述,《八闽通志》、《延平府志》、《邵武府志》、《南平县志》、《兴化府志》,皆所编录。故枫山(章懋字)定山(庄昶字)之名,满于天下,仲昭几为所掩。然三人气节相同,居官清介相同,文章质实亦略相同,未可以仲昭笃志励行,不作语录,遂分优劣于其间也。”其实,黄仲昭所修史志,跨越历史的时空,至今为人所用,其历史价值或远超充任大臣要路的一政之功。

      黄仲昭一生着述甚丰,除《八闽通志》、《延平府志》、《邵武府志》、《兴化府志》和《南平县志》五部史志,及在江西任上,所编校、裁定的金仁山的《通鉴前编》,朱熹的《通鉴纲目书法》、《大学或问》、《中庸章句》、《中庸或问》与冠、婚、丧祭礼仪等书外,早年谪官南都公暇,尝校定《晦庵(朱熹)朱先生文集》一百卷,增补被删事状,订正讹误,成为当时较好的一个版本。对儒学经典《周易》、《尚书》、《诗经》、《春秋》等,亦着文论辨,对前人所论有所发挥。[34]《孝宗皇帝实录》事目亦出其手。[35]现有诗文集《未轩文集》十二卷,为其门人刘节所编,凡文六卷,诗五卷,词一卷,附有诗文、墓志铭。清文渊阁《四库全书》版《未轩文集》收有《补遗》上下卷,上卷为《兴化府志》后序,人物、奸佞、补遗志引三篇,郡志新增列传三十余篇,下卷为郡志列传论九十余篇。仲昭为文典雅浑厚,语言平易,诗歌清新可诵。《四库全书·提要》称,今观其集,虽尚沿当日平实之格,而人品既高,自无鄙语颉颃于作者之间,正不以坦易为嫌矣。”

      

      [26]《未轩文集》卷九。

      [28]黄仲昭《皇明兴化府进士乡贡题名记》(《兴化府志》卷二十八,《艺文志》三)。

      [29]彭韶《彭惠安集》卷二。

      [30][31]黄仲昭《八闽通志序》(《未轩文集》卷二)。

      [32]《兴化府志》,原序。

      [33]按,黄仲昭的着述,明何乔远《闽书》本传有扼要的叙述。厦大古籍整理研究所校点为“尝辨《易》卦未济,《春秋》褒贬,《雅》、《风》升降。及编次、或间裁定《通鉴证异书法》,咸有发明。又刊布《冠婚丧祭之仪》以示后学。”考仲昭尝作《读周易》一文(载《文集》卷一《读古录》),对周易“未济”之卦作了辨析;又作《读毛诗》,对周诗因世道升降,导致由雅变为国风,亦加辨析;又作《读春秋》,对孔子作春秋是否寓褒贬笔法,再作辨析。由此可知,校点之误,出于对原文生吞活剥,以致走板乱意。又,句中“或间”乃“或问”之讹,本指其编辑朱子的《大学或问》、《中庸或问》等书。而“冠昏丧祭之仪”,是指仲昭对冠(年)、婚、丧等祭礼仪式的规范文字(或称制定礼仪手册),加以刊行,指导后学,而非其书名。新编省志本传列举仲昭着述书目,作《辨易卦未济》、《春秋褒贬》、《雅风升降》、《学庸或问》等,更是囫囵吞枣,信口开河。

      [34]明·林瀚《黄公仲昭墓志铭》。焦竑《国朝献征录》作“孝宗皇帝实录事且”,“事且”疑为“事目”之讹。   (阮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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