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自己的金蔷薇

　　读过唐诗宋词，对蔷薇花我还是比较熟悉的。比如黄庭坚的“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还有秦观的“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印象中的蔷薇大多是美丽而柔弱无骨的，似乎都不胜寒风，如同一些人的性格，总是多阴柔，少阳刚之气。

　　有一位老作家，更喜欢俄罗斯的金蔷薇。他就是年近七旬的散文家陈章武先生。

　　看过这么一个故事：沙梅原是普通士兵，害病被遣返国。团长托付他照看八岁的女儿苏珊娜。沙梅给苏珊娜讲到了一个关于金蔷薇的故事，他告诉苏珊娜，金蔷薇能够给人带来幸福。小苏珊娜也希望得到一朵能给她带来好运的金蔷薇。沙梅说会有的，一定有人也给她一朵金蔷薇。回到巴黎后，沙梅当清洁工，长年累月到每一个首饰作坊去清扫灰尘，收集起来带回家，从中筛选金粉，熔成小金锭。沙梅请一位首饰匠锻造成精美的金蔷薇。多年过去了，金蔷薇打造成功，沙梅却在贫病中合上了双眼……

　　或许人们会同情沙梅的遭遇，他为苏珊娜打造幸福的金蔷薇，自己却晚景凄凉。其实不然，沙梅没有送出去的金蔷薇是为自己打造的，他活得充实、幸福。

　　“每一个刹那，每一个偶然投来的字眼和流盼，每一个深邃的或者戏谑的思想，人类心灵的每一个细微的跳动，同样，还有白杨的飞絮，或映在静夜水塘中的一点星光——都是金粉的微粒。”

　　这是苏联作家帕乌斯托乌斯基在《金蔷薇》里表述作家的一句话。每一个作家都在用一生的时间收集金粉的微粒，然后用自己的心血打造一朵属于自己的金蔷薇。

　　章武特别神往帕乌斯托乌斯基在书中对作家劳动的诗意描写，他给自己的一部散文集取名为《东方金蔷薇》。他曾在我的家乡挂职，后来读过几篇我这位文学后辈的拙作，有一些印象。两次来仙游的时候都带来这部书要赠送给我。2009年初他到九鲤湖，带来了，无暇赠予我；去年一月他参加省作家协会采风团来仙游，又带来了，这一次我终于得到了他这本送了一年多的作品集了。

　　参观完文庙，我们一行人回到仙游大酒店。我特地到章武下榻的房间拜访。我特别喜欢他的《标点人生》一文，在搀扶他走向房间的时候，我就在想，此刻的他的人生标点是“生命不息，逗号不止”的逗号，还是一个个纷至沓来的“可爱的句号”。这位爬过130多座名山，写下九十九座山的作家，已经很难再爬动一座山了。他的手上多了一根拐杖。我在想，手拄拐杖的章武先生是在给自己的人生增加了一个感叹号？

　　接过他的赠书后，坐下与他闲聊。他说起出版这部《东方金蔷薇》的经过，很多人都说他只善于写风景，他出版这部写文坛艺苑人物的书，要证明自己也能写人物。我手上的书突然变得沉甸甸的，突然想，它大概是章武写的第一百座“山”吧。我对他说，你征服了那么多座的山，还有一座正等待你的征服。他揉着走长了路疲惫不堪的双腿，说：对，还有一座最大的山，是自己。

　　几天后，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阅读了这部书，脑中不时闪现章武先生的音容笑貌。放下书的时候，我想到帕乌斯托乌斯基在《金蔷薇》中说的那个故事，突然想，每个真正用心写作的人都是用一生的时间打造一朵属于自己的金蔷薇。

　　这朵东方的金蔷薇，没有芬芳，却在黑暗之中闪烁着自己的光芒。王清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