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中寒夜

　　1934年元月，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席卷八闽大地……

　　蒋介石命令国民党第五路军（第14军）军长卫立煌，率领几万精锐部队，入闽讨伐在上海英勇抗日并发动“闽变”的十九路军。元月18日，卫立煌将军率领的部队经闽中的永泰、游洋、何岭，进驻仙游城。他不住县府大院，却将司令部设在县府对面那座红砖青瓦的陆家大院。

　　卫立煌乃是安徽合肥人，能征善战，从普通士兵晋升为国民党军队将军。那夜，寒风劲吹，陆家大院旁的龙眼树发出哗哗的响声。卫将军中等身材，锐利眼睛上的一对浓眉紧锁着，身披绿呢将军服，足蹬皮靴，缓缓迈步在陆家庭院，不禁陷入深沉的思索之中……

　　英勇的十九路军将士，在蔡廷锴将军的率领下，于1932年“1.28”上海抗战中，挫伤侵华日军的锐气，鼓舞全国人民斗志。再说十九路军发动“闽变”，提倡团结国内进步力量，枪口对外，一致抗日，这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无疑是一个挑战哪！卫立煌将军深谙蒋某为人，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他有怨也深藏不露。

　　卫将军虽是行伍出身的一介武夫，但他对知书达理的陆家老少深为佩服。那夜，他瞧陆伯也在庭院里迈步，便跨上前询问：“陆伯，你不怕天冷，夜间也出来散心么？”

　　陆伯遇见这位全身戎装、威武刚健的国军将军，赶紧回答：“是呀，长官！”

　　卫将军与陆伯并肩漫步在庭院里，不由地扯起家常。忽然，卫将军锐眼扑闪，开口询问：“陆伯，听说贵县有位驻扎的国民党旅长陈国辉，外号称闽南王，不久前在福州被十九路军处决，真有此事么？”

　　陆伯压根儿就没想到，眼前这位威武军人竟是赫赫有名的国军上将卫立煌。他毫无顾忌地点了点头，像开闸的溪水，满脸怒气，滔滔述说：“喂，那闽南王在泉州、莆仙一带，强迫农民种植罂粟，收取鸦片捐，造恶不浅哪！十九路军邀请他赴省垣，他竟然耗费大量民力、财力，在仙游海亭岭修建简易机场，专供他搭乘小型飞机呢！”

　　“听说闽南王被公开镇压之后，其部下扬言要与十九路军决一死战！”卫将军继续追问。

　　“嘿，那些闽南王部下，如营长张章扶、连长郑公猫等人，尽是一批平时欺压老百姓的流氓地痞。他们扬言打不过十九路军，就下海投靠日本人！”陆伯讲得激动起来，竟咬牙切齿。忽然，他拉着卫将军的手，异常悲愤地控诉：“兄弟呀，十九路军是支那么好的爱国抗日军队，蒋介石竟派飞机轰炸步兵围剿，在仙游县郊尾乡长岭一带军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国难当头，何必两军互相残杀呀！”

　　卫将军听着，心里像春雷般地震撼。

　　那夜，卫将军两道浓眉紧锁，如炬目光紧盯着军用地图。他脑子十分清醒，如若按蒋总司令的密令，在福厦公路的郊尾、枫亭、惠安一带，十九路军与五路军互相残杀，十几万军民必将在战火中生灵涂炭，自己也将成为全国民众口诛笔伐的千古历史罪人！

　　卫将军指派密使，遍访仙游城父老乡亲。得知这座从明朝以来就饱受倭寇蹂躏的沿海千年古城，对日本入侵者恨之入骨，至今小城还遗留十八战、九战尾等与倭寇血战的古战场旧址呢！

　　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夜，在一排排黄亮蜡烛的映照下，卫将军召开高级军官会议，一面严令五路军先头部队移师，继续向惠安、泉州跟踪追击；一面派员与十九路军在泉州秘密谈判，最终采用和平方式将十九路军余部整编。两军达成停火协议，多少为不久后神州大地的全面抗战，保存了十几万精锐军队，蔡廷锴、卫立煌也成为闻名中外的抗日将领。

　　二十五年之后，同为新中国国防委员会副主席的蔡廷锴、卫立煌将军，他俩前往福建前线视察，回首当年决定两军命运的闽中之夜会议，面对滔滔的台湾海峡，发出由衷的感叹：“为了民族大义，岂能再让同胞互相残杀呀！”林俊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