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九龙岩

　　□杨斗望

　　大蜚山里的九龙岩算是有些名气的风景区。它不是名山大川，却是名山大川的盆景。这里山水木石俱有，山水木石俱佳，奇峰怪石、飞泉清流随处可见，林木蓊郁遮天蔽日。它距离仙游城区近，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官商士民，再忙的人，也得拨冗一游。它不在山巅而在山坳里，不用费劲攀登，老弱妇孺，谁也不用担心足力不逮。难怪古时的士人爱聚这里吟诗作赋。

　　一个和风微雨的春日，我又前往九龙岩一游。刚进山，就是一个人工湖。站在人工湖的大坝上远眺，可以俯瞰小半个仙游城。虽然县城高楼林立，日新月异，但我只醉心于湖光山色。人工湖如一个剖开的葫芦平卧着，葫芦嘴朝着山坳。满山林木衬得湖水发绿，似有似无的山岚飘荡在湖面，水波不兴，给游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绿，一个幽。到这里，芜杂的尘心不由得就有几分澄明了。

　　进山的路，沿湖畔蜿蜒前伸。行经人称“十八磨”的地方，想起少年时到此游览，还有一二个水磨坊运行，而今荡然无存。我努力想象着当年水轮车悠悠翻卷的景象，想象着石磨吱吱唔唔的响声，只是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儿时的回忆唤不回了。

　　走过湖畔，就是一条古道。九龙岩的古道长数百米，可二人勉强并行，杂石铺就的路面经过多少年的风雨侵袭，游人踩踏，早已光滑平坦。仙游似乎少有古道。何岭古道全是石磴，路幅较宽，道旁茅草丛生，另是一番景象。鸣峰山也有一段古道，是在山坡上，也多石磴，道旁多杂树。九龙岩古道却是倚崖傍涧，一边山石荦确，一边是流水潺潺遍布乱石的溪涧。古道盘旋曲折，起起伏伏，行经山涧时架有小石桥，有“曲径通幽”的韵味。一些被抹成水泥路面的路段，稍减了情趣，但道旁的摩崖石刻仍值得把玩。溪涧里的乱石，大者如屋，细者如珠，有的聚族而居，有点兀立自如。年轻时看它，觉得有的似鳖饮水，有的如船搁滩，更有一块巨石如蟾蜍吞扑飞蛾栩栩如生；今日寻寻觅觅，半天不见踪影，直觉得老来无用，岁月已无情地洗涤了年轻人特有的丰富的想象力了。

　　走在古道上，步换物移，我足足流连盘桓了半个时辰。九龙岩虽然海拔不高，却重峦叠嶂。远远的，就见山寺的一角粉墙忽现忽隐，几番峰回路转，才走到九龙岩寺下。仙游的山寺，几乎都修建在高坡开阔处，九龙岩寺可是应了“深山藏古寺”的老话，躲在山坳里，崖壁间，虽然山不很深寺不很古。一架逼仄的石梯斜挂在石壁间，远望有些惊心，走近了才见是石壁上凿出了台阶，很安全。登上石梯，山寺豁然呈现在眼前。几间土屋，没有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也没有斑斓炫目的琉璃瓦顶，就像隐居的智者，褐衣蓑笠，又如未字的村姑，荆钗布裙，肃穆端庄，静默着。游人到此，不觉得庄严，不生敬畏，却有亲切感油然而生。山寺修筑在山崖间，虽有前后两座，面积都不大，寺前的砖埕也小。寺内还有善男信女在烧香抽签问卜，很虔诚的样子。

　　九龙岩有九漈瀑布九个潭，第一漈瀑布为蒙泉，在寺后。蒙泉高三丈多，阔丈余，如一匹白练从山巅挂下来。站在瀑布前，清风微微，水沫如玉屑如柳絮，迷迷蒙蒙地飘飞在空中，飘拂到脸上，生出一丝凉意。瀑布下的深潭，据说与城里的龙井相通，从这里撒下的砻糠，会从龙井里漂出。我爱热闹，更爱清静，便在瀑布下的巨石上滞留良久。这时少有游人到来，面对迷蒙的飞泉，面对黛青色的崖壁，或抱膝翘首，或科头箕踞，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看不厌。那时候，俗世的一切，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斗勇争胜，什么喧嚣烦恼，都跑到爪哇国去了，只觉得尘心如洗，如居化外。飞泉与崖壁，是要胜却养生堂，胜却心灵鸡汤百倍!

　　九龙岩寺后数百步外，有古战场遗址五百洗。明朝时，戚家军与仙游军民追歼倭寇五百人于彼。我曾与游伴企图前往一游，只是山道崎岖，沿途芦苇比人还高，我们披荆斩棘，走了不远就知难而退。今日孤身一人，只好望空兴叹了。一边遥想当年鼓角相闻、剑戈交鸣的血战场景，一边暗暗钦佩这个地名起的好。一个“洗”字，生动地记录了全歼五百倭寇的史实。不知那里还寻得到折戟沉沙否?

　　九龙岩寺旁的杨字山有大片的竹林，修篁蔽日，笋芽吐翠。穿行于竹林间，只觉得九龙岩无处不清幽。

　　别了，九龙岩。我在心里轻轻地说：九龙岩，我还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