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池埔到木兰溪景观带

　　青春少年时，我在老家山旮旯的田垄里弯腰弓背地耕作。钟山那地儿黏土板结，盛夏季节，杂草的生命力比秧苗还强，一季水稻，要三到四次薅草。那时候杂交水稻还没有问世，汗水流尽，收获少得可怜的稻谷。

　　化肥要凭证到供销社购买。一次偶然进城，来到燕池埔。燕池埔是一个体育场，全县的体育活动和大型集会都在这里举行。我看见两个人用板车拉着两袋尿素，把乳白的颗粒撒在雨后的草地上养草，心里直骂这是暴殄天物。想起鲁迅说的，饥区的灾民，大约总不会去种兰花，像阔老太爷一样，贾府上的焦大，也不爱林妹妹的。恨不得这些草地变成田地，栽种番薯、蕉芋、木薯或什么可以吃的作物。

　　后来进城工作，闲暇时为了活动筋骨，走到了燕池埔。那时燕池埔虽然周边遭到蚕食，但前人从木兰溪引水的沟渠还在，除了青青的草地，还有曲水萦回间构筑的拱桥，也有亭榭楼台，圆柱飞檐。花木茂盛，燕语呢喃，蜂蝶成群。除居民外，时有仙游师范的少男少女三五成群徜徉其间，俨然一座大型的园林。这时我已食能果腹，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赏心悦目。

　　燕池埔的后面是旧县衙和文庙。背靠巍峨的大蜚山，正面是起伏的天马山，荡荡木兰溪自西北奔流而来，朝东缓缓而去，像一条银色的弧形腰带环绕腰间，巍巍东山塔（玉塔）镇住出口。具备这样虎踞龙盘之势的县衙，在全国能有几个？屈指数来，仙游有蔗糖之乡、戏剧之乡、国画之乡、田径之乡、武术之乡、古典工艺美术之都等叫得响的称号，也绝非偶然。仙游文庙自宋至今，已历经千年，作为文献名邦代表性的建筑，虽几经兴废，但总体保存尚好，现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斯文在此，蔡京、蔡襄、郑侨、郑纪等历代代表人物名闻遐迩。北宋古都重修的开封府，门楼上的字还是蔡襄所书写。当代仙游，也是人才辈出，各领风骚。说山川毓秀，人杰地灵有点俗套，但我想应该也是。

　　第一波旧城改造时，有一天我踏过满街的断垣残壁路过燕池埔，内心无端地掠过一丝隐忧，这燕池埔会不会有一天也会盖上房子？

　　几年以后，一个寒冷的冬夜，电话里传来燕池埔将被开发的消息，朋友在仙游师范内刚刚建好几年的集资房也要推倒重建。朋友说，这是旧城改造的大手笔，他已经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喜悦之情我在电波里都感觉得到。但我却被这电话搅得彻夜难眠，东方发白的时候，我站在结着冰凌的窗前，用抹布抹去玻璃上的水汽，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遥望南天，五味杂陈。

　　春节前夕，我带着一身的烟尘和疲惫来到燕池埔，眼前已是面目全非。那曾经带给我满怀激愤和赏心悦目的草地和花木；那曾经带着家人和亲戚朋友前来拍照留影的亭榭楼台；那曾经在入伍时背着背包接受点名和训话的体育场和司令台；那曾经坐在上面观看运动会和舞龙比赛的台阶都不存在了。快过年了，工地上有些寂寥，但几台打桩机还在铆足劲地吼叫着。我对着打桩机大吼几声，忽然心酸，潸然泪下。

　　转身离开后，慢慢地走上回家的路，突然想起被拆迁朋友的高兴样子，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恋旧，太多愁善感。

　　朋友圈不时有人发来木兰溪两岸的照片，我感受到了木兰溪两岸正在发生的变化。端午节，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来到了东山塔下的龙舟竞赛现场。

　　现场鼓乐喧天，人头攒动。波光粼粼宽阔的水面上，挂着“福建省水上运动训练基地”的横幅，几十条龙舟象游鱼一样在水面穿梭，作着赛前热身。溪岸上，几十支女子车鼓队，发簪大红绢花，身着红袄绿裤，脚踏绣花缎鞋，打扮得花枝招展，依次进入主席台前表演，蹈出种种舞步，敲出种种声响。有博爱医院医疗队30名青春少女，一半着深蓝色空姐服，一半着粉红色护士服，也成为一道靓丽风景。比赛开始，发令枪一声骤响，龙舟竞技，鼓声阵阵，百桨翻飞，水花四溅，两岸吆喝震天……

　　自西边的玉井大桥到东边的仙港大桥，环县城半径木兰溪两岸30里溪岸全部砌坡，立有坚实的大理石护栏。三层通道分别为底层人行道、中层行车道和上层人行道，差不多相隔800米就整出一块开阔地供人们活动，工程浩大。

　　临水处栽种奇花异草，稍高处植有乔木。溪滩上，成片成片的兰花、美人蕉、熏衣草和鼠尾草等等，绿油油随风摇动。斜坡上，梅花、桃花、梨花、樱花等等，百花争艳。溪岸上，以高大的榕树和香樟作为领队，串钱柳、异木棉、檀香木、大叶紫檀等等郁郁葱葱。仙游其实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冬天，即使是落叶树木，也欲走还留地待到春寒料峭阴雨绵绵时才姗姗落下，很快又抽出新芽。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溪流两边的景观灯亮了起来，玉井大桥、城西大桥、霞苑大桥、仙游大桥、城关大桥等景观灯亮了起来，两岸鳞次栉比高楼大厦的景观灯也亮了起来。溪水倒映着五光十色的灯火，形成了一条色彩斑斓的溪流。

　　所有的开阔地，都有活动的人群。音乐声中，广场舞热情奔放，交谊舞庄重典雅，有一处做广播体操的，使我想起学生时代的课间操。稍静处，练瑜伽的柔若无骨，练太极拳的展翅欲飞。置身在音乐的旋律里，鼓点声中，脚底痒痒的，我也下场跳了几曲华尔兹、探戈和吉特巴，浑身轻松了许多。

　　溪中的礁石上，一群白鹭和苍鹭混群栖息在上面。溪边星星点点有许多人在静静垂钓，不远处还有人撑着鱼排在撒网，身影在波浪间起伏晃动……

　　我看着眼前的景观，突然深感欣慰，从燕池埔到木兰溪景观带，仙游从一个旧的时代走来，带着千年遗风古韵，散发着当代的迷人色彩。仙游人有福了，可以在更加广阔的公园里享受休闲时光，品尝小康生活的幸福和快乐！

　　啊，我心中的燕池埔，我脚下的木兰溪景观带。□谢选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