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小山

　　中国多名山，游人为之不懈登攀，挑战人生高度。大山总是高高在上，蕴藏神秘，巍峨凌然，不易亲近。而我忠实的是家乡的后山，低调的小山，就像龙泉山，就像客山。

　　“客山”，多么朴实的一个称呼。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只是隐隐觉得，他是属于龙泉百姓，更是属于进城定居的城关人，甚至属于任意一个仙游人！以前，龙泉百姓及附近市民把他称为“后山”，就像自己家院的后门，后花园。说是山，真的抬举了他！算海拔高度他远不及北面不远处的蜚山。相比之下，蜚山典雅磅礴，“客山”就显得小家碧玉。

　　“后花园”也好，“后山”也罢，他从不计较名分，就那样默默与小城零距离厮守，朴实亲近，就像您平凡的母亲，不是伟岸，却是无私。春天，布谷鸟在晨曦中传递温暖的希望，早起的乡民撩开山路两旁带着晶莹露珠的芒草，忙着种瓜点豆；夏天，烈日炎炎，串串金黄的龙眼压弯了枝桠，浓荫蔽日的龙眼树下欢声笑语，男女老少在采摘丰收的硕果；秋高气爽，香蕉熟了，橘子黄了，杨梅红了……香甜的果香高高低低氤氲汇聚，惹红了枫叶，醉倒了行人；冬天，山上没有凌冽的劲风，暖阳下，梯田上，地瓜涨裂开田垄，裸露着笨拙憨憨的头脸，那是大地母亲深情的笑意，质朴无瑕！

　　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如果说，是木兰溪乳养了仙游子民，那么客山无疑是喂养了一方龙泉百姓。

　　小山的无私不单单是物质的供养，在不同的时代，他总是鞍前马后，与时俱进为人们效劳。如今，这座小山已经实现新时代的华丽转身，他拥有了一个更加雅致的称呼——“客山”公园。按理，转型升格后，他应该有气宇轩昂的公园大门；应该有小桥流水，姹紫嫣红；应该有绿草茵茵，花团锦簇；应该有松柏青青，杨柳依依；应该有假山喷泉，飞天魔轮……但是，我总是感觉这样的人工雕琢，假意粉饰，失却了一些真，丢掉了一种野，搅扰了一份静。而客山公园却能在闹市中隐藏一种宁静，永葆一份纯野，固守本性的低调。

　　早晨，东方的旭日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蓊郁的榕树丛中，太子府香气缭绕。早起的市民穿着运动服拾级而上，他们跃动的身影在斑驳的树荫丛中漫剪时光细碎的倒影。不知名的虫儿在草丛中低吟昨夜绮丽的梦境；茂密的龙眼树枝丫上，站立的灰雀正朗声诵读爱情的欢愉。一切都是欣欣然，就像一幅染透油彩的中国画那样，到处是绚丽的，又是粗野的——瓜蔓愿意爬上坡就爬上坡，愿意伏在龙眼树下就伏在龙眼树下；油茶树愿意和枇杷一起，就和枇杷一起，愿意和香蕉在一起，就和香蕉在一起，假若与谁都不愿意，就自成一片，开花结果；花生不经意在山坳角落兀自倔强，谁说这里贫瘠干涸，我的绿色不也深厚绵远吗？白萝卜、黄萝卜、红萝卜，只有在这个公园可以明目张胆地聚会，谁说我们必须长在沃田良野？包菜、菠菜、芥菜、花菜、小白菜、大白菜……简直让人怀疑是误入了菜园子。爬坡，爬坡，折个弯，这样的晨跑根本不累人。哈哈，其实小山也已经替您考虑周全，这时您可以稍作停息，再次热身，压腿，仰卧起坐，或者就此享受“太空漫步机”双脚撩拨风雨人生。如果您实在不想继续您的奔跑，想让手臂得到锻炼，单杠，双杆任您荡漾……当南风从木兰溪畔顺势而上，一种湿润的清新涤荡肺腑，看着眼前的三角梅红艳灿烂，人生的曼妙瞬间醉人，人生的顿悟顷刻了然！

　　眼前的走廊不该叫长廊吧。它长不过一百米，但依然有着颐和园长廊的风姿余韵，绿漆的柱子，红漆的栏杆，每一间都有横槛，铺着长方形的条石。走廊的顶棚古色古香，画着人物、花草、风景，屋顶是圆柱形的琉璃瓦结构，油光焕彩。走廊两旁栽满了花木，这一种花还没谢，那一种花又开了。不管阴晴云雨，走廊掩映在绿色苍翠之中，犹如客山不屈的脊梁，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穿过走廊，再爬坡就来到客山的最高点，之前叫龙仙亭（现在拆了，准备供奉妈祖神像）。登顶放眼四周，整个仙游城尽收眼底。北面不远，蜚山深情南望，青黛豪迈；莆永高速、北二环，并驾齐驱；向东远眺，雄伟恢宏的仙游工艺博览城巍然屹立茫茫楼群之中。视线顺向探寻，安特、世和、凯天城，汽车北站，兰溪新天地，海宏广场等一幢幢摩天大楼耸立云天；正南方向仙游大桥犹如雨后长虹，横贯木兰溪两岸；从戴云山发源的木兰溪曲折犹如玉带绕腰，在东西乡平原大地之上静静诉说岁月滥觞；金石中学、莆田学院仙游校区、正鼎澜天，簇拥围绕，好一派欣欣向荣，好一派生机勃勃！

　　山不在高，有龙则灵。此山曾经是否有龙盘踞？我不知道龙泉地名的来历，不知道这小山的至高之地，是否能藏得住龙头龙尾，但我真真切切地看到六角亭柱子上画着腾云驾雾的长龙。这座融入平民百姓家后门的小山，曾经烽火四起，硝烟弥漫，炮声隆隆。这里有个古老的传言。据史书记载，明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十一月初，万余名倭寇乘68艘船从莆田东沙登陆，有4000多名倭寇直扑仙游城下，因为城内早有防备，敌我双方对峙相持。到了十二月二十六日倭寇进行大规模攻城，戚继光率领部队强渡仙游虎啸潭，大破倭寇，迫使倭寇向城西逃窜。戚家军趁胜追击，在城西一里多地的小山上与倭寇展开肉搏，连打十八战，杀得倭寇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有一小部分溃敌退守客山山顶，又被戚家军围住，再打九战，因此此地也叫“九战尾”。其实一个人是否伟岸真的不在海拔高度，只要心灵的高度不可占领，您的人生将无往而不胜！

　　从“九战尾”向西下来，又有一处健身场地和休憩凉亭。在龙眼树丛，穿插点缀野花盛开，绿得茂盛，艳得苍翠，动中取静，静里焕发！梯田上的荆棘、芦苇、橄榄树随意静默，狂野生长，那样任性与不屈，显写生命的傲慢与从容！弯曲的水泥小道旁会安上靠背石椅供游客休息闲聊。夏日夜晚，城里万家灯火，此时的客山却静谧不语，洁白的路灯与深蓝的天空流泻的银色的月华交相辉映！树影斑驳，空气清凉，蟋蟀清唱，与自己心爱的人此时坐在树下，互诉衷肠，表达爱慕，让时间定格，把美好装帧!

　　在客山的西南坡，靠水库东侧，有一座宋代古坟，至今尚未迁移。从墓志铭可以知道：此人姓林名义，曾被皇帝赐为国公。每次登山，我和儿子一定会在林义墓前肃立片刻。我甚感纳闷，是什么原因，让一座小山容纳异乡之客？兴许，这就是“客山”一名的缘由罢了！据龙泉当地的老人传说，一天黄昏，林义挑着一担泔水准备回家，经过客山，一只也许从深山路过的猛虎从芦苇丛中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向林义扑去，林义连忙跪地求饶：“我家有老父、老母，待我将他们安置妥当，再送于你吃不迟。”当林义遁入虎口刹那，顿时风云突变，雷电交加，从路旁拱起一座坟茔。当朝皇帝感恩林义的孝道，把他赐封为国公。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在中国的山水文章中，客山是一记逗号，他喂养生命而倾尽全力，即便岁月更替，光阴老去，然而不老的是山的仁义，所以客山也是一个惊叹号，未来是一个省略号！

　　客山水库建在六七十年代，蓄水充沛，曾经作为木兰溪有效补给，灌溉田埂底和大坪口一带农田。如今的水库已经干涸了，但是水库跑道却成为市民跑步健身的良好场地！水库底下种植各种绿色蔬菜。晴好的日子，一家老小可以沿着水库一边散步聊天，放松工作的压力，一边欣赏周围的美景。

　　从水库沿着水泥大道出来，在接近景区门口建设中的公园大门和停车场已经初具规模。客山，她伸出了无数热情的手迎接着四面八方的游客来登山，漫步，赏花，看戏，跑步，沉思……

　　当浮华褪色，当绚丽散去，当喧嚣沉寂，生命要迎接的其实只是一座低调的小山！    □陈永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