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热土地的冷思考——读林落木诗集《致水边的村庄》

　　□郑国贤

　　就在我对诗完全失望，且烦而又烦时，我在微信朋友圈里看见林落木发了条《2021年第一届鼓浪诗歌奖终评结果通告》，林落木《她的名字就是果树》出现在“十佳诗歌”中。同时也收到了落木送来五年前出版的诗集《致水边的村庄》，还有牛年最后一天拿到的小说集《行道迟迟》。

　　诗是一种令人爱恨交加的文体，不说也罢。我与落木认识很早，交往很少。去年秋天在上杭，夜里无事聊天。他不像有一拨人开口闭口博尔赫斯、卡夫卡，而是推荐《静静的顿河》，他自己看了三遍半。加了他微信后，知道他把《鲁迅全集》都翻破了封面，然后自己重新做了个封面，我还误以为是盗版书呢！想起周长赋有句不公开的名言：“只有读鲁迅全集的才是真作家。”可见，落木此次获奖不是偶然的，而是长期积累、水到渠成的。伪诗多矣，真诗就淹没在尘埃里。好在落木没有像别人一样，逃离教师这清贫的队伍，一直在莆田十三中教书。十三中在忠门，忠门是一方热土。

　　文学尤其是诗（不分新旧体），怎能离开火热的土地啊！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编辑部里，只能出产无病呻吟的小花小草，甚或塑料花和玩具啊！

　　因而，林落木的诗有《惊涛骇浪》，能够贴心感受到《永远藏匿着一些难以琢磨的不安》。几乎四面临海的忠门半岛，在没有被官方禁炮之前，他还可以仰望星光，《鞭炮声开满村庄的天空》……与村民同喜同乐，与时代紧密相连，对同类（人）的命运感同身受。

　　诗创作就是创新，说前人、今人不曾说过的话，拒绝重复，拒绝曾经的自己，也就是拒绝已经发现的真理。通俗说，就是拒绝废话。

　　落木无资格发表金句，却可以言人之未言。他的诗句充满鲜活的时代气息：“我的牙齿已不再泛亮发光∕牙尖被屋里屋外的事物∕打磨得不再尖锐，它已无法嚼碎∕这丰收时代的食物”——遽变面前淡淡的忧伤。

　　“疼痛，早已掀起浪花∕无数次地扑向我∕把我折磨得千疮百孔∕那时，我便拉过细沙，覆盖自己∕细软，平坦，闪光，阳光下∕这片温柔的沙滩∕陪伴我度过多少年的时光∕可我经常将手伸入细沙∕抚摸着罅隙遍布的礁石∕这时，它便像钢琴∕发出高低不平的鸣奏曲∕应和着∕眼前的惊涛骇浪”（《惊涛骇浪》）——受伤的苦痛、无奈，有呻吟，也有勇敢地面对。

　　“药香幽微，预示这个生病的世界∕正在无望却又艰难地恢复健康。（呈上红包）……这个黯淡的世界有福了∕你会依然流浪，身携祝福，这个普遍的∕梦想，这些会闪光的泪水∕即便衣着褴褛，你也会抱紧孩子∕手拉妻子粗糙的手，坚定地走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只请你，在大路转弯时∕掉转眼睛，看看父辈的魂魄∕是否还在送别我们？”（《鲜花开满村庄的天空》）

　　落木在忠门教孩子近三十年，水平如何，不敢妄自推测。但他肯定会把握好度的。从上述诗里，能读出他把诗心扑在忠门这块热土上了。

　　宣称把这本16开230页的诗集全读了，肯定是骗子所为。我以30年编辑履历的资格，走马看花地翻一遍，寻章摘句，努力把握诗人的情感趋向，超越常人的智慧和扎实的语言功底，相信上述评价并无大谬，遗珠之憾自有热心的读者可以弥外。

　　旧同事、《莆田文学》主编、诗人杨雪帆为该书作序。在与许多莆田年青诗人交流时，他们都埋怨“现实严酷寒冷”。我比他们年长一旬，经历过饥寒交迫、前程无望的漫长岁月，恰都在他们出生懂事之前。而如今的忠门、莆田乃至广袤的现实大地，则是一方生机勃勃的热土。在此，有一点看法是一致的：落木的诗“较理性”，至少面目如此。我用词是“冷思考”，可以理解为受到教师职业的限制所致。这可以读成“优秀品质”，也可以说是缺点。我喜欢的诗人是自由奔放的，如孙绍振年轻时。但世上能有几个孙绍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