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戆直御吏”江春霖

　　江春霖，字仲默，号杏屯(右右耳)，晚年号梅阳道人。咸丰五年（1855）江春霖出生于莆田秋 芦一户书香门第。其父中过举人，江春霖“少年场层、励志力学”，他目睹晚清腐败无能，官贪吏横，外强掠夺，民不聊生，立下匡时安邦救弊之志，于光绪17年赴乡试中举，三年后会试及进士第，授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检讨。

　　为官后，他花十年时间悉心研究历代法治的正反经验，效法包拯、海瑞遗风，不畏权贵、直言敢谏，试图为清王朝兴利除弊，均言人所不敢言，有直声震天下之誉，使几辈巨奸心胆破，被誉为清御史第一人，贪官污吏都怕他。

　　江春霖上朝的次数多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有人透过管道挪揄他：“他奏天奏地奏官可以，他敢奏皇上、太后吗？”江春霖被将了一军，大声回应道！“你等着瞧吧”！一天，他发觉慈禧太后的脸庞依然人面桃花，比年轻姑娘还红润，窃以为是涂脂施粉所至，翌日上朝他就参了一本：“老佛爷，您贵体安康乃国之所幸，民之福份，你要倍加珍惜才是。臣劝你不要用洋胭脂花粉，那里头有毒素啊。”话音刚落，台下文武百官顿时瞠目结舌，静得连掉根针到地上也能听出声音来。有人私下里夸他胆子大，敢在虎嘴里拔牙；也有人暗中偷笑，等着看他受罚的笑话。但见慈禧太后心平气和，吩咐官女端一盆热水来。官女替慈禧洗了脸，慈禧就让江春霖上来瞧瞧。江春霖看了一眼，惊呆了。原来慈禧保养身体有术，压根儿就没涂脂施粉，完全是天然雕蚀而成。江春霖知自己闯了祸，赶忙跪下请罪：“臣有眼无珠，真是罪该万死。”其实此时慈禧心里是高兴的，江春霖无形中在大庭广众面前为她做了活广告，使百官和天下人都知道她活的年轻，有魅力。她哈哈大笑道：“戆直御吏真是名副其实，赦你无罪，退朝。”

　　慈禧的七十大寿快到了，大小官吏纷纷前来贺寿，送礼的人排成长龙，络绎不绝。江春霖从不给人送礼，这下他犯了难。作为监官，他不能送礼授人以把柄；作为人臣及后辈，他不能置礼义于不顾。权衡再三，他决定亲笔书法一幅，既能表情达意，又不落人口实。就在要付诸笔端时，他联想到清廷处在内忧外患之秋，太后为自己庆典，不惜割地赔款，他心头不快。于是，不甘愿随意草书几字，权且敷衍了事。慈禧收到江春霖的书法后，怕字里行间受到含沙影射，特亲自品析了一番。由于字写得太潦草，个别字无法辨认，身居高端的她又放不下架子去问别人。但从整体上揣摩，贺词并无歹意，她才松了口气。随口骂了句“鬼看厄惊”，然后把它束之高阁。江春霖虽然对慈禧的某些作法难于苟同，但她对自己书法的评论却是直截了当的，他自己也认为字写得底气不足，过于潦草。作为一名学者，太不该在这上面丢人现眼。从此，他苦练书法，终于创出了别具生面的正楷瘦硬江体字，成为大清著名书法家之一。后来，“鬼看厄惊”的故事就传了开来，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尤其是莆仙乡村民众，把这句口传当作圣旨来解读，并把搜寻江春霖的字为收藏物，不亦乐乎。有的人还把江春霖的字挂在厅堂上来驱鬼惩魔，把它作为护身符，这个习俗一直流传至今。

　　转眼间江春霖也快到做寿的年头，那年他49岁（1904年）朝廷要招考监察御史，朋友多劝江春霖去应试，贪官污吏却是怕得要命。这时，好友密传来上头指使主考官考场封杀他的信息，江春霖被震怒了，决意去应试。同时，他警觉到自己的瘦硬体字迹，朝廷上下都很熟悉，怕逃不过考官的眼睛，于是，他考前几个月背地里改练变体字，考时用它答卷，主考官果然辨认不出。开封试卷才知他竟获第一名。在既成事实面前，上头虽不情愿，也只好默认，让他当上监察御史。有人笑称他耍骗术，江春霖正经八百回应道：“我纯粹靠个人文才，为争个公平竞考，此不得已而为之，何为骗。”

　　宣统元年，举人出身的于右任（国民党元老）在沪创办《神州日报》宣传革命被捕，好友程育(左三点水旁)（陕西某道台）与江春霖至交，于右任与江又是忘年之交。程(左三点水旁)去狱中探望于时，得悉拘捕于右任的苏松大道道台蔡乃煌是袁世凯的党羽，利用公款私办报纸，在当地声名狼藉。程(左三点水旁)与江春霖联络后，即搜集蔡乃煌的斑斑劣迹证据，交付江春霖并请他出面帮助。江一一核实后，立即参劾蔡乃煌一本，同时又让于家上诉。不久，蔡遭查办革职，于获无罪开释。为感谢救命之恩，于右任任国民党监察院院长时，曾特地为江春霖的《梅阳山人》文集作序，并为其题词：“松柏之坚，姜柱之辛，是皆难志之征，以寿我天民。”后来，于右任了解到江春霖的家乡莆田为文献名邦，还让两个女儿千里迢迢来莆求学。

　　在封建社会里，一人当官，鸡犬升天现象比比皆是。然江春霖为京官时，却让母亲、夫人及家人留守深山老家，依旧过着艰苦的乡村生活。一日，家乡忽报来夫人仙逝的消息，他悲悼不能归，特寄回亲笔题写的挽联：“三十年景短情长，前执教，后宦游，魂梦云山频隔绝；六千里生离死别，疾不知，殓未视，心肠铁石也悲伤”。充分显露出了江春霖作为铁骨男儿却又是感情中人的一股侠意柔情。从此，他“终身不再聚，平生不二色”。有一贪官涉嫌犯案，怕受审查，闻知江春霖丧偶未聚，就花大钱买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连夜带她上门，说是当红娘，牵线搭桥送给江春霖做续弦。江春霖一眼看穿，愤然斥责：“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要学雄鹰，去搏击苍天，断不是鼠狼辈所为。”义正辞严将他们轰走。

　　江春霖任监察御史的六七年间，他访察吏治，不避权贵，参奏都御史陆保忠“素行谬妄，冒烟禁，不宜长御史公之职”，揭露徐世昌、孙宝崎等三位总督、五位巡抚贪赃枉法等斑斑劣迹，朝野震动。他弹劾袁世凯勾结庆亲王奕    （宣统皇帝的伯叔辈）卖官纳贿，列举事实揭发他勾结袁世凯党羽盘据要津、独揽大权祸心，把矛头直指贪官污吏的总后台奕   ，触动了皇族的神经，清廷恼羞成怒，扣

　　以“诱言乱政，有妨大局”，“信口雌黄，意在沽名”等罪名。御史胡思敬等53位官员虽力保奏，仍被罢了官。至此，江春霖知国事不可为，遂辞职回故里奉母。他离京时，行李萧然，除官服外，唯旧衣几件，旧书数筐而已。御史台同僚知其一向两袖清风，囊中如洗，大家奏银2000两为他送行，他以诗婉辞不受。

　　江春霖在官场上受到权贵的排斥，在民间即得到莫大的礼遇。他还乡前夕，京城逾万人士为他开欢送会，送诗求字者数以千计，至路塞不得行，途经上海时，有十多个团体数千人齐聚一堂，碰杯声不绝于耳。回到家乡时，乡亲们排成长龙夹道欢迎，场面十分感人。民间人士对一辞职官员这样隆重欢迎，为清史上所罕见。

　　江春霖归里后，厌谈政治，唯热心公益事业，倾其全力造福于桑梓。如乾隆朝时陈桥海堤崩溃，淹田四万亩，耗官帑数十万才修好，七年内无法耕种。这一年陈桥海堤崩溃，江春霖自己捐出长期积累的5000枚铜板救灾，得到民众响应，纷纷捐钱捐物。在江春霖主持下，只花费5千余金，历时二月余，海堤就筑好了。他还主持开河渠，筑涵坝堤防，建秋芦大桥（百姓称它为御史桥）等多处桥梁，做了不少有益于人民的事。

　　在故乡老家江春霖也是“一不置田产、二不盖新屋、三不养奴婢，不改当年穷书生本色”。他还几次辞去民国政府的征聘，拒绝了袁世凯多次邀请出山做官。在那个年代，当官可是人们心目中梦寐以求的好差使，就连称不上“品”的乡镇长乃至于公务员也是人们趋之若骛的，甚至某些人还会不择手段去巧取豪夺，更不用说是“品”位居前的大官，而江春霖面对大官的诱惑，可他就是不为所动，表现出操守之土的高风亮节。他也拒受因兴修水利被袁授予的二等嘉禾章，并上书谢绝，言：“道人不须此也”。

　　1918年1月18日，江春霖因病在家乡梅洋村逝世，终年63岁，去世时，全国各地（含台湾）名家纷纷寄来祭文、挽诗、挽联。末代皇帝溥仪也委陈宝琛送了挽联，云：“七上弹章，惟有故臣悲故国；十年归养，那堪贤母哭贤儿。”江春霖一生著有《梅阳江侍御奏议》、《梅阳山人诗文集》，今人辑有《江春霖集》4卷，奏议68篇等。陈光庭